116. 番外 帶我走(2 / 2)

那一院白梅,本來當年也是此人為曾經身為愛妾的她所栽種。

婢女們都在暗中痛罵少主有了新人忘舊人,從外頭買些梅花樹來栽種又如何,何苦要在姑娘心頭插刀子,一定去後院挖。

她倒是仍舊眸色淡淡,隻是每日裡操琴。

直到幾名侍從,來到亭邊,將她最愛這一株白梅也連根挖去。

她彈奏琴弦的手指終於一頓,指尖血線冒了起來。

她也隻是以帕子握住手,靜靜地看著那幾個小廝喧鬨著將白梅樹移走。

那一日薄暮寒風中,連瑭見到鬼氣濃重地從她潔白臉頰一閃而過。

隻等那些人都走了,她匆匆踏著雪躲在庭院中的紅梅樹後。

低頭,用力吐出一口鮮血。

她那時垂眸看著那浸透血液的白繡帕,麵色恍如忽然徹底平靜下來。

她忽然不再彈琴,每日裡隻在亭中研調香粉。

並會吩咐丫頭們去宮中領取各種香料來。

但大約因她失寵,宮中這些下人慣會捧高踩低,她要過幾次香料後,丫頭們再去領,便都被譏諷而回,什麼也要不來。

連瑭看著她黯淡的眸色,亦有些忍不住,正打算想個法子弄些香料來,以全她最後的念想。

隻因他知道,如此鬼氣深深纏繞下去,她的性命,應到春儘時,便沒了。

誰知,此時有人天天送上香料來了。

此人卻是花無容。容飛度座下四大護法之一,容貌絕色,論性情,就連連瑭亦覺得此人是個瘋子。

這人擅長用毒,自然對這些香料藥草等十分熟悉。

以往她要用一些罕見的香料,都是此人為她尋來。

這種事,連瑭自然約略打聽了來。

而當他第一次見此人將那香料送來亭子時,他一眼便看穿了此人潛藏在心底的深深情意。

花無容雖板正著臉,但轉過她時眼眸的一縷憐惜和沉重憤恨等等複雜情緒,卻也瞞不過對麵窺視的連瑭的眼睛。

如此隔幾日,此人便會來送一次香料。

各種珍貴無比,甚至讓連瑭也會有些垂涎的香料,都被此人精細研磨好遞送了過來。

她都隻是默默接過,一直不發一言。

漸漸地,她會忽然出聲,請花無容陪她喝一杯茶。

或者還會忽然問一些外麵市麵上的點心。

下一次,花無容再來一定便會拎著她提及的點心,甚至如此隆冬提溜過來,仍還是熱的。

這人將滾燙的點心就放在胸口,用他的體溫使之熱氣不散。

實則…用靈力可以達到同樣的效果。

但這就是連瑭覺得此人是個瘋子的原因。

“燙著疼吧,下次不要這樣了。”如此幾次以後,她會忽然極低的聲音,在花無容離開前叮囑。

當時,薄紅如輕雲異常迅速地攀上花無容的俊臉,他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儘管板正著身軀,但就連丫頭們也都在掩嘴輕笑。

隻因羞澀幾乎濃重地籠罩在了他的周身。

在一個冬雪飄零,隔壁因容飛度領著愛妾蘭燕仙子出門逛燈市的靜夜。

花無容再次送來了香料時,她接過後卻興致缺缺地微微搖搖頭。

“可以陪我在院子裡散散心嗎?”她問。

然後自己當先踩著清掃過後,反射著冷光的濡濕石板路。

花無容在亭中站了站,到底悄然追著她腳步跟了上去。

雪花從高空簌簌地落得極大,兩人靜默在繞著院子轉了一陣,又去了後院已經被挖的稀稀疏疏的梅林。

丫頭們被吩咐不用跟著,她們修為低微怕冷,聽她這麼說,便也沒跟著了。

連瑭卻覺有異。

他悄然尾隨。

終於在一處景致絕美,梅林濃密之地。

她扶著花枝,忽然搖搖欲墜。

在花無容情急之下扶住她手之際,她另一隻手以帕子捂住嘴,吐出猩紅的鮮血來。

赤紅的血水浸透帕子,一滴滴落在雪地之中。

“我可能很快就要死了,對吧。”

她微弱的語氣,身子往後微微靠過去。

花無容對這倒過來的嬌美消瘦的身影,便仿佛拚儘意誌力,亦難以抵擋。

他臉頰露出一絲微微歎息之聲,雙手輕輕地將她環繞。

她仰起臉,看著他。

他低頭垂眸於他對視,靜默無聲。

她的眼神淺淺淡淡,裡麵什麼也沒有。

他的眸光深如湖水,亦很平靜。

隻是當她微微動著唇,無聲地說出來三個字時。

那張總是噙著一絲肆意的俊臉,忽然冒起濃重的驚訝和莫可名狀的悲哀之色。

“你不願意嗎?”她垂眸。

靜默中,風雪忽然刮來一陣細雪,將兩人籠罩。

連瑭聽到雪煙之中傳來一個好字,極輕卻極為堅定。

雪煙散開時,她蒼白臉頰露出一絲歉意,正墊腳輕輕一吻映在花無容的臉頰。

“你不必覺得歉疚,我願意,隻因我願意。”

“可能會害死你。”

“無妨。”

仿佛不等她再說些什麼,他用力將她擁抱。忽然蜻蜓點水般,大膽地在她唇間輕吻,便眨瞬消失在遠處。

他臨走時應約定了時間,以神識傳音,她微微怔了怔就點了點頭。

連瑭站在風雪中,看著她清瘦身影慢慢轉出梅林走向雪梅軒。

他神色難明地站在原地。

成仙之道,在他心中驀然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或者這種事,對他來說,本也可有可無。

他忽然很想,完成她的心願。

她剛剛無聲對花無容說了三個字,帶我走!

或許,在臨死前,她還想去外麵的世界看看,亦或者去見見想見卻始終無顏麵對的人。

從她吐出第一口血,她便知死期將近,便開始玩香。

她知道,那個給她送香的青年,他愛慕她,他也很強大,一定可以滿足她的要求。

反觀花無容,他雖明知被利用。

他亦甘願。他把那片刻的陪伴,看得似乎比性命還要重。或者生還是死,他這種人也並不在意。

花無容就是這種瘋子。

但是易地而處,連瑭看著那茫茫灑下的雪,忽然覺得,他亦會做出同等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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