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賓利安靜地停在彆墅大門口,像是在守候著什麼。
車內沒有開燈,唯有暈黃的路燈灑落進來,莫名地分成了兩個世界。有光的地方,有些許暖意,暗色籠罩的另一半,隻剩孤寂。
厲肆臣坐在副駕駛,英俊的麵容一半在光線中隱隱綽綽,另一半隱在幽暗中,無人能看清他究竟在想什麼。
此刻,他垂著首,深邃的目光落在亮著的手機上,修長手指滑過屏幕,照片緩慢地映入視線。
一張張照片,都是溫池。
在劇場和盛清歡開懷互懟的她,拿起相機給演員拍攝定妝照的她,在監視器前認真看主演演戲被入戲的她,和工作人員微笑說話的她……
每一張,眉眼間都有笑意,或淺或深。
都是開心的。
她很好。
情難自禁,厲肆臣指腹撫上她的臉,輕輕地緩緩地摩挲,而他的視線,自始至終都沒有移開半分。
又是一遍看完,心口像是被滿足,卻又像是陷入了無儘的空蕩裡。
飲鴆止渴般的自虐。
他克製著那股情緒闔眼,呼吸沉了兩分。須臾,長指習慣性地想摸煙盒,然而今晚的這身衣服裡沒有。
“給。”駕駛座,程修遞了支煙給他。
厲肆臣默然接過。
點火,火焰照亮他棱角分明的臉廓,如今偏瘦。
程修睨了眼,緩緩吐出煙圈,嗓子微啞地提醒:“時間差不多了,抽完這支煙我送你回醫院。”
他原本,是不知道厲肆臣每晚都會從醫院過來在這彆墅門口待上一段時間。
是上一次,他無意間撞見,才知道他的失眠又嚴重了,根本睡不著,隻有來這待會兒心裡才能平靜,回醫院後才勉強能睡上那麼一會兒。
偏偏,來這裡後又什麼也不做,不讓那個心心念念的人知曉,就乾坐著。
像望妻石似的。
程修嗤笑了聲:“想她就見她,大半夜來守著,你不說,她怎麼知道?”
雖然嘲笑是這麼嘲笑,但他心裡也清楚,目前以厲肆臣的身體來說,的確做不了其他。
何況……
他搖搖頭。
厲肆臣沒什麼表情,也沒有解釋,隻是沉默地吞雲吐霧。煙灰要掉不掉,他降下車窗,長指撣了撣。
不經意地一瞥,整個人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的動作倏地頓住。
——她踏著月色朝他而來。
月光清冷,可她溫柔。
是夢嗎?
厲肆臣的呼吸都是停滯的,甚至連心跳也變得不正常。
直到,她纖細的手指敲了敲車窗。
“咚咚咚。”
三聲,節奏平緩。
像扣在了他心弦上。
刹那間,他清醒,目光對上的那一秒,隱忍的思念崩裂變成山火,再也不受控製地四散蔓延。
急急推開車門,他的手指微顫。
然而真正麵對她時,喉嚨像被鈍刀緩緩割開了一樣,他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隻是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
最後,是溫池打破的沉默。
她抬起手,將裝在袋中的東西遞給他,神色沒有波動,嗓音淡淡:“你的東西,物歸原主。”
厲肆臣心尖一顫。
溫池始終和他對視,沒有避開視線,解釋的聲音聽著平靜:“之前巴黎的房東寄來了東西,這是你留下的,還給你。”
他沒有接。
溫池渾不在意,彎腰將袋子放在了地上,微微頷首後便轉身回彆墅裡邊。
她沒有問他為什麼會在這,也沒有其他多餘的話,仿佛隻是來將東西歸還,僅此而已。
厲肆臣的身形微微一震。
胸膛像是瞬間變得極度的空蕩,夜間的風吹來似乎能輕而易舉穿透他的胸膛發出呼呼聲響。
他艱難地動了動唇,仍是失聲。
視線裡,她身影漸遠。
兩秒,他緩
了又緩呼吸,喉結滾動,抬腳跟上,隔開一步的距離,跟在她身後,隻想著親眼看她進屋。
她身形筆直,他亦是。
月光傾瀉而下,兩人的身影因此交纏在一起。
厲肆臣無意間瞥見,心臟倏地酸酸脹脹,想讓這種親密持續久一點,他往旁邊稍稍挪了挪。
怕她會發現,他的心跳一下子變得極快。
像一個見不得光的人,隻能用這種辦法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奢望著,是偷來的也是自欺欺人的親密。
他甚至想,這條路能不能長一點,再長一點。
哪怕隻長那麼一點點。
可這條路,終究有終點,不可能變長,時間更不可能被按下停止鍵。
她站定,伸手要推彆墅門。
他本能地想上前幫忙。
“彆再來了。”她低低的嗓音響起,字字清晰地落在了他心上。
厲肆臣身體僵住。
下一秒,輕微一聲,門開,她抬腳進入,反手關上門,連一個側臉都沒有讓他看到。
門被關上,隔著一扇門,是兩個世界。
裡麵燈光明亮,而外麵,暗色籠罩。
厲肆臣站在原地,視線緊鎖著緊閉的門始終沒有動彈。他垂首,薄唇勾起若有似無地自嘲。
良久,他轉身回大門口,月色下的身形似乎不再那麼筆直。
回到車旁,地上的袋子還安靜地在原地,孤零零的,像極了沒有人要的小寵物。
聽到她說是巴黎寄來的時候,他就猜到了是什麼。
果不其然。
——是他當年偷偷準備寫下的情書,定製的戒指和路易十四的永生花。他藏了起來,想給她驚喜。
那天如果沒有出意外導致兩人錯過,他會求婚。
他的親生父母是一對怨偶,連表麵的相敬如賓也不願演,沒有感情,對他這個唯一的兒子都是不喜,都覺得是彼此的恥辱。
他自幼冷漠,對感情亦不在意,卻不知為什麼,遇上了溫池一見鐘情,想和她一生都在一起,想和她有婚姻。
指腹撫上那枚沒有溫度的
戒指,垂眸,厲肆臣又盯著自己指間的戒指看了許久,眸光柔和。
情書未眠,戒指也重見天日。
但,她不要。
溫池以為將東西歸還後他應該知道不該再做什麼,何況那晚在醫院已經說得很清楚。但沒想到,事情似乎並沒有往她預想的方向走。
他似乎沒有放棄。
他還是每晚深夜會來彆墅外,什麼也不做,偶爾抽幾支煙,待的時間有長有短,之後離開。
每天早上,會有一束鮮花送到彆墅外,哪怕她不收。
在她去劇組的路上,除了溫靳時安排的保鏢,會有另外一輛車不遠不近地跟著,在她平安到達劇組後再調頭離開。回彆墅的路上也一樣。
但她從未見過他。
一連十多天都是如此,直到到了月末。
這天盛清歡要拍大夜戲,不想她跟著熬夜,便催促她早點兒回去。
因著對男主角和一位老戲骨的對手戲非常感興趣,所以溫池是看完了才意猶未儘地才離開。
走出劇組時,月影傾斜,繁星滿天。
夜色極美。
她心情極好地勾了勾唇,拿出手機找出角度想拍下這夜景,就是在這時,她聽到了厲肆臣的聲音。
“溫池。”
下一秒,他像是踩著月色,踏入了她的鏡頭裡。
“溫池。”
幾乎是同一時間,有另外的熟悉聲音在叫她,她本能地循著聲源側頭尋找,發現是先前有事要處理不得不離開的薄言回來了。
“跟我走嗎?”她聽到他的下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桑延呀、霖惜、47929485、蜂蜜冰淇淋、混晉江專用網名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