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不用擔心我揮不動這個。”眼前的客人絕大部分的注意力已經被藤刀吸引,我隻能提醒他去關注角落裡的生之燭——死域的汙染速度和個人的實力差距無關,從肌膚,血肉,骨骼……再到意誌與靈魂,也許就隻是片刻的功夫就能讓一切都徹底結束,但是我有太多的東西要問,不能讓他這麼快的就沉默下去。
“當然,在正式開始詢問之前,我還是想問您一句:我的兄長究竟在哪裡?”
你殺了他嗎?
你讓他再也不能說話了嗎?
“……你猜猜看。”
他把自己的麵具調整了一下,確保它在等一下的戰鬥中不會失誤滑落下去,再度開口時被刻意用藥物調整過的沙啞聲線透出前所未有的興奮愉快,我看著他微微弓下身子,長刀橫在手中,那是和科利亞截然不同的起手姿勢,他不再掩飾自己並非尼古拉·雪奈茨維奇的事實,渾身上下寫滿了熱血澎湃的躍躍欲試:“說不定你贏了,我就能告訴你了。”
“……”
啊,是麼。
***
——達達利亞沒有聽見回答的聲音。
在漆黑的死亡巢穴裡,凋零的紅光星星點點遍布在影子之中,死藤不安且焦躁,祂們窸窣蠕動的聲音總是容易讓他回憶起深淵經曆的過往,汙濁,漆黑,死亡,瀕死的威脅——
當藤蔓纏繞過他的喉頸逼迫他幾近窒息、當刀鋒掠過身側險之又險的擦過要害部位卻隻是簡單造成虛偽的擦傷,並不是因為她不具備利落割下獵物頭顱的實力,而是因為死域之主隻是在漫不經心地等待。
等待這片領域之內最後的生者緩慢凋零的過程;
等待唯一的獵物迎接注定到來的死亡結局。
——為何沒有殺氣?
不僅僅隻是因為她不覺得這是殺人,殺氣是什麼?那是屬於人類廝殺過程中的劣等產物。
太簡單了,太粗魯了,先一步預告死亡的提醒在這裡當真有必要嗎?
這裡不需要。
祂們都不需要。
——在這片汙濁的黑暗之下,“死亡”本就是理所應當之物。
……啊,這可不太妙。
達達利亞手邊的武器已經碎掉,若是再不動用神之眼怕是自己要先被凋零的汙染侵蝕的動彈不能了。
——可他不想就這樣簡單拿出自己的神之眼然後讓人一眼認出來自己的身份。
那多無聊、多無趣。
他忽然無比迫切地想要看看這雙眼睛因為自己的身份瞬間寫滿驚愕的樣子。
他想要看這個人真正慌張的樣子——無關她的兄長,無關任何無關緊要的旁人,他想要看,純粹隻是想知道,她發現麵具下的人是自己的那一刻,到底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會害怕嗎?
會把刀砍下來嗎?
會和以前那樣,戰戰兢兢地和執行官道歉努力想辦法把這一切搪塞過去,然後試圖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嗎?
年輕的執行官壓下全身僅僅隻是因為這個想象幾近沸騰的血液,反手拿出最後備用的長刀,毫不猶豫地再度衝了上去——!
他這一次甚至連基礎的閃躲都已經放棄,更甚至在下一個藤刀揮舞的空隙直接迎上了無光的刀鋒,果不其然那把死藤的長刀並無意現在就割開他的喉嚨或是挖出他的心臟,枯藤在瞬間從長刀化作她指尖飛舞的藤蔓,又在下一個眨眼的瞬間反手擊上了他的額頭!
債務處理人的麵具在敲擊下應聲碎裂,與碎片一同飛舞散開的是執行官暖橘色的發絲和麵具之下寫滿了奇異興奮的眼,那雙眼裡的興奮實在太過純粹,純粹的讓我在最初的驚愣過後,隻能生出無法言喻的強烈憤怒!
……就隻是因為這個原因。
——就隻是因為這種原因!!!
勉強拉回我理智的,是達達利亞嘶啞的咳嗽聲。
死藤飛速繞上他的喉嚨纏住他的手腳,剛剛還在熱血沸騰的執行官現在猶如已經力竭的可憐獵物,他甚至很坦然的放鬆自己的肢體,避免在掙紮的過程中造成不必要的二度傷害。
和上一次隻是提醒的情況不同,這一次我是可以殺了他的。
我盯著動彈不得的達達利亞,有那麼幾秒鐘的功夫,我在認真思考這一想法的可行性。
……為什麼不呢?
死藤繞上我的指尖,隻要我想,我並非不能。
——可我的確不能。
我並沒有那麼多肆意妄為的籌碼。
在璃月的土地上殺死至冬的執行官,姑且不說這個麻煩帶來的影響是否我能處理的,我同樣不確定在展現出這種程度的危險後,這片土地上原本已經對我伸出手的那些人是否還願意繼續接受。
達達利亞耐心等待著,被死藤纏繞的感覺可遠沒有草元素的藤蔓那樣愉快,而且這一次問題的嚴重程度可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釋的。
但是很莫名其妙的一點,他有著自己不會被殺的絕對信心——最壞的結局是自己可能會重傷,但是肯定不會被殺。
他思考著幾種可能,直到看到頭頂死域的枯藤消減退散,一同消失的還有他之前走過的古宅莊園的一切,肺腔裡汙濁壓抑的氣息被璃月夜晚清新微涼的空氣重新填滿,達達利亞歪著腦袋看著她站在不遠處催生地脈新枝,利用地脈和裂開的土地來遮掩所有的痕跡,當最後一點影子被壓入地下後,他看著空無一物的荒蕪地麵,忽然慢半拍地注意到了一個很可怕的問題:
如果他不是執行官、或者說沒有直接讓她看到自己是誰……那麼今天晚上的結局他大概就隻有屍骨無存這一結局,挖都挖不出來的那一種。
“……”
哇哦。
一向藝高人膽大的公子大人忽然就有點莫名的氣短。
最後消失的是他身上的死藤,達達利亞活動了一下手腳慢吞吞地坐起來,沒了死域黑暗的遮掩,身上的狼狽程度比想象中誇張多了。
我在他旁邊坐下來的時候他已經脫掉了債務處理人的外套和破損的麵具,渾身上下不是被死藤汙染的痕跡就是我之前造成的傷口,他清了清嗓子,把自己滿是細小傷口的胳膊遞到我的麵前來,可憐兮兮的哼唧了一句:“疼。”
我幫他治療的手指抖了抖,很快就恢複如常。
之前他還在偽裝自己是科利亞的時候,也說過類似的話。
也許是終於想起來這場馬上變成慘劇的鬨劇開始原因,達達利亞有點心虛的撓了撓臉頰,小小聲的解釋起來:“你哥哥他沒事情,這兩天我讓他放假休息了。”
“是麼。”我點點頭,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平靜。“感謝執行官大人的寬宏。”
達達利亞原本穩穩舉著的胳膊忽然哆嗦了一下。
“沒有在生氣對吧,小黛。”
“屬下不敢,執行官大人,隻是您下次如果有這種玩鬨的心情,還請提前知會一聲或者請您不要折騰我的兄長,他和我的承受能力不一樣,如果您有需求,屬下可以隨時恭候。”
“……等等。”
就這一句話,達達利亞背後汗毛都跟著豎起來了。先前打鬥時生出的微汗此刻全都變成了驚悚的冷汗,他反射性坐直身子,語速都跟著快了不少:“你真的沒有在生氣對吧?”
“屬下不敢。”
“……”
哦草。
達達利亞徹底不敢動了。
他渾身僵硬的任由草元素飛快走過全身驅散徘徊纏繞的汙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治好身上所有的傷口,他現在也不敢問為什麼這一次的治療速度比在絕雲間的時候利索那麼多。
眼尾瞥見對方治療結束後就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的一雙手,隻覺得那雙手哪怕再綻放一次藤蔓或者和他打一次都比老老實實放在那裡來得好的多得多。
……哪怕她現在想要趁機殺人滅口也行啊!!!好歹給點反應!!!
“您還有什麼新的命令嗎,執行官大人。”
“那個,小黛……”他故意停頓片刻等她反駁或是冷著臉說不許他這麼叫,但是什麼聲音也沒有。
……要死。
達達利亞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聲音聽著愈發虛弱了:“能不能彆這麼叫?叫達達利亞也行啊?”
“……除此之外,您還有什麼彆的吩咐嗎。”
我實在是沒什麼力氣繼續和總是喜歡突發奇想的執行官玩什麼關係親密的同盟遊戲了,他愛去和多托雷說就去和多托雷說,愛繼續折騰卡佳他們就隨他去,大不了大家一起死也沒什麼不行的——
“如果您沒有的話,屬下就先告退了。”
達達利亞渾身僵硬,臉色發白。
這!不!是!超!級!生!氣!嗎——!!!
***
……當然了,也許一切都還沒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
他抱著微弱的期待,想著也許過一陣子氣消了能好點?
過了幾天,始終有點坐立不安的達達利亞尋了個理由去了趟岩上茶室,漂亮的小老板看到他來了也沒有太激動,一切都和之前差不多,達達利亞先生叫得很溫和,點名想要的魚湯也很好喝,他被客客氣氣迎進來恭恭敬敬送出去,照理來說每個環節都沒問題,但達達利亞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不太妙啊。
……這個樣子顯然就是還在生氣啊。
執行官雙手交疊撐著下巴,擋住自己無比陰沉的臉色,在北國銀行的辦公室思考人生。
很明顯他有無數打架的經驗,但是絕對沒有哄女孩子的經驗——何況之前托人送去的禮物對方隻是客客氣氣收下了,上一次他去看的時候那幾樣東西連盒子都沒拆,好端端的在書房架子上放著呢。
問其他愚人眾,他們嘴裡除了對執行官的濾鏡和過量吹捧以外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或者直接去問尼古拉他妹妹喜歡什麼……達達利亞想了一下那個畫麵,忍不住抖了一下。
感覺就算真的問出來也送過去了,現在這情況除了火上澆油以外沒有任何作用。
達達利亞深吸一口氣,顫抖著拿起了一支筆,鋪開了信紙。
……親愛的冬妮婭。
哥哥現在就隻能指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