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熟悉這樣的眼神。
通常來講,這種眼神的背後含義是老師講課暫時不能停下來給你開小灶,但是在下課之前你還有足夠的時間思考一下自己的問題。
你反思一下!——差不多就這種感覺吧。
但我認認真真反思了一下自己,夜蘭小姐的奇怪反應是我割頭發開始的,但是給頭發很奇怪麼?
提瓦特的常識和我熟悉的世界有所重疊卻又有許多地方不一樣,說起來……我很多的常識其實不是納西妲教給我的,當然也不是在教令院的那段日子裡學會的,納西妲自己都隻是初生的神明,從夢境中獲取的常識自然不那麼合乎現實的邏輯,很多東西說出來會讓人多多少少覺得哭笑不得,我也不可能全都聽她的;而教令院嘛……幼兒的常識科普不在他們的工作範圍裡。
真正意義上的教育,是我在多托雷身邊很久以後才一點點學會的。
至於把“頭發是用來詛咒和追蹤的道具非至信之人不可贈予”的這一概念深深刻進骨子裡記住,以及讓我深刻認識到頭發這種東西真的不能胡亂給人不然就是各種麻煩……這一切真正的罪魁禍首,是散兵。
那個時候,在我和散兵的爭鬥還僅限於一個拿種子泡漂白劑一個趁機把對方身上部件改造成泡泡機,天殺的人偶已經無師自通知道了要如何進一步激化我們之間的矛盾——是的,激化,因為幾輪不會比小學生打架更高級的爭鬥結束後我的腦子也終於冷靜下來了,決定單方麵叫停對方的挑釁行為,但是散兵該說是閒著沒事乾還是實在是樂得拿我的炸毛當做其他實驗結束後的消遣工作,總之,他提出了一個現在回憶起來真的是非常坑人的提案。
“即使是多托雷的天資和知識也無法涉及到神明的能力……他能教給你的東西也不過就是凡人的知識,這樣如何?我們來打賭,如果我輸了我就教給你一條我作為神造人偶所獲得的知識;如果你輸了,你就要任我擺布一整天的時間,我說什麼你都要聽。”
非常坑爹的交易。
但是神明才能理解的知識對我來說的確非常誘人——教令院那麼多人為了神明禁忌知識走火入魔,要說我一點好奇心都沒有那是假的——但是提出交易的是散兵,我當然也是會猶豫。
所以為了以防萬一,我用了幾個晚上的時間偷偷對他的身體做了一點小小的調整——不多,但是夠用。
於是那段時間,我和散兵的打賭,十賭九輸。
順帶一提輸的是他,贏的是我。
結界,式神,咒法,術式……在從稻妻神造人偶那裡得到的知識越多,我越能理解為何會說神明的知識人類無法理解,簡單來說的話,就是試圖用一個手機去計算超級計算機才能得出來的東西;超量的信息會壓迫人的大腦讓人理性崩潰,而這一部分對與神明來說,卻很可能隻是再好理解不過的基礎常識。
我原來理解起來也有些吃力,但是隨著切片的數量越多,間接幫忙分擔大腦壓力的數量越多,理解散兵所教授的那些知識也就漸漸變得輕鬆了許多。
這個過程比我想象的快,也比散兵想象的快,那段時間欣賞他從皺眉不解到無能狂怒,最後常常因為一點小事就瘋狂炸毛的樣子是我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直到我因為一時的得意忘形不小心輸給了他一次……散兵當時的表情我大概能記到下輩子去。
他說是要我任他擺布一整天,但說到底,就隻是第二天早上睜開眼睛就是看見散兵托著下巴看我的臉,然後還沒來得及起來就被他摁著頭割了我的頭發而已——分量不算少,當時照顧我的實驗人員盯著我被剪得亂七八糟的腦袋,乾脆直接把我的頭發改成了稻妻公主切的樣式,當時我看著鏡子裡映出來的樣子總是懷疑散兵這家夥是不是故意的。
有關頭發的傳說,我其實還算是有個很浪漫的猜測……但是隻需要稍微旁敲側擊提起來一句,再看一眼散兵那瞬間扭曲寫滿嫌棄的臉,我就知道這個除了同時惡心我們兩個以外沒有任何作用。
……而且,之後的散兵,也同樣向我證明了:那的確是詛咒的道具。
在多托雷都不能確定我會在哪顆種子裡重生的時候,散兵的存在就堪稱鬼故事一樣的如影隨形,簡直就是恨不得把從我這裡打賭輸掉的次數一股腦全都趁機補回來……不要說是任他擺布一天,那段時間的記憶簡直就是堪稱睜開眼睛就是現實主義噩夢。
“——都和你說了是詛咒了。”我還記得當時的散兵居高臨下的撐著下巴看著我,手裡晃來晃去的是最初從我身上割下來的頭發,在反複的施咒後,已經隻剩下了細細的一縷,散兵抬著下巴,得意洋洋地看著我:“看在我也算是你半個老師的份上,姑且提醒你一句吧。”
“這種危險的道具最好還是謹慎一些比較好哦?畢竟你就是個沒有人可以相信也沒有人可以信賴的小可憐,不妨趁早放棄你那些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無聊知識吧,現在能理解了嗎?頭發是詛咒的一種,也是詛咒必備的道具,能夠深刻理解這一條‘知識’,你可是要好好感謝如此耐心教導你這個木頭的我呢。”
——中二永恒不畢業的稻妻人偶矮子本身的存在就是最扭曲的詛咒,我確信。
被我當時懟了一句的散兵罕見的不氣不惱,隻是一抬眉,露出一抹滿是嘲諷的冷笑。
“你該不會覺得自己會有什麼值得信賴到可以連頭發都交出去的對象吧?還是趁早放棄那種可笑的妄想比較好,你上一次選擇相信他人是什麼結果,還需要我提醒你麼?”
我當然記得,也不可能忘。
隻是,重新擁有相信他人的力量,對我來說也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