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太多,我站在不遠處看著他,看著凱亞熟門熟路地從一個櫃子上拿出幾瓶風格和這裡相當格格不入的普通果酒,他打開一瓶湊過去聞了聞味道,露出了無比誇張的陶醉表情。
“釀的不錯,不亞於迪盧克老爺的珍藏佳釀。”他拎著其中一瓶顏色最好的走過來,笑著對我說:“晚上就喝這個吧,怎麼樣?正好也讓迪盧克嘗嘗你的手藝。”
我看著凱亞的眼睛,忽然很不想就這樣被他迷迷糊糊的糊弄過去。
“你真的不知道迪盧克叫我來是什麼意思嗎?”
他曾經說過,會在其他人喜歡我的程度上,再多給我一點點。
這個一點點是多少?
現在的程度我已經不會覺得冒犯了,多嘗一點糖也不會覺得牙齒疼痛,一隻手捧不動的糖果我可以用雙手去接,或者乾脆讓他放在我的懷裡,那麼這樣一來我可以要的更多嗎?
——我可以再多要一點糖嗎?
凱亞·亞爾伯裡奇似乎愣了一下,他的第一反應並不是歡喜和激動,而是一種猝不及防的茫然。
“……什麼?”
他看著我,下意識地問道。
在那樣的注視中,我感覺到手指尖有些微微的麻,還有一點點的冷。
仿佛那些因為感性而生的怦然心動翻滾升溫的血液,正在這裡重新冷靜下去,緩慢的,全部的,不可遏止的。
我抓緊手指,掌心還有一點最後的溫度,我抬眼看著凱亞的眼睛,慢慢問道:“迪盧克很可能是要和我道歉的,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他要承擔起義兄的責任和義務,對自己兄弟的冒犯表達歉意……我可以接受這份道歉,前提是,凱亞·亞爾伯裡奇這個男人,當真默許了自己兄長承擔起的這份責任。
凱亞卻像是愣住了。
“什麼?”
一貫巧舌如簧的騎兵隊長忽然變得笨口拙舌,結結巴巴地一個字都說不明白,他的手指下意識捏緊了手裡的酒瓶,試圖辯解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這副罕見的局促狼狽樣子,倒是從未見過。
我很想笑,卻也有點笑不出來,隻是這一刻忽然發現自己可能比想象中更了解這個男人:他若是做好了準備知道如何順著我的心思,熟練哄著我讓我忽略這個問題,我可能會生氣;但是他現在這樣不知道如何解釋的慌張樣子,我也隻是僅僅隻有一點點的滿足而已。
他的喜歡是真的,遲疑也是真的,瑟縮不前的膽怯也是真的。
……能給的糖果吃完了,再要大概就是不禮貌了。
我鬆開手指。
掌心有些微微的潮濕和細微的刺痛,那是用力過度捏出來的痕跡,離開了手指的庇護,那點陌生的潮濕在空氣中碰撞出了一點單薄的涼意,我慢慢摩挲著自己有點失去感知的手指,看著仍被凱亞拎在手中的那瓶酒,搖了搖頭。
“今天晚上,我大概不會留下了……這幾瓶酒和晨曦酒莊的風格不太一樣,凱亞隊長若是喜歡的話,找個合適的對象和時間慢慢品嘗也很好,但是果酒不是陳釀,還是要儘快喝完比較好。”
這種酒,不喝的話很快就會壞掉的。
凱亞臉色一怔,下意識伸手就想來捉我的手腕,我微微錯開了他的手指,搖了搖頭。
我第一次從那隻眼睛裡看見名為膽怯的情緒,他的聲音變得前所未有的怯懦和慌張,那隻落空的手停在半空,聲音也有些隱隱發抖:“……我是不是昨天的玩笑開得太大了,你生氣了?”
不是的。
……不是的呀。
我看著那隻隔開了一點距離的手,有些出神。
我沒有生氣的。
“昨天的那些話……其實我在最後也隻是在想:如果是凱亞的話,說不定真的沒有關係。”
是你的話,好像就可以。
……但是,你好像還沒有做好玩笑之外的準備。
最後決定我能接納多少糖果的並不是我手掌的大小,而是你指尖到底能捏住多少分量的糖。
你給的很多了,那就這樣吧。
我抬起頭,看著他。
“我沒有生你的氣,凱亞。”
我隻是,有點想納西妲了。
在蒙德的風中沉浸太久,最溫暖的風也已經吹得我有些冷了。
——我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