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番外·至冬之行(3)(1 / 2)

——很不想承認的是,達達利亞發燒了。

是的,達達利亞,被讚譽為“天鵝絨包裹的白銀利刃”,愚人眾最危險的執行官之一,居然會因為在冰冷潮濕的浴室裡睡了小半夜,第二天就直接發燒到了根本起不來床的地步。

他的體溫一點點變熱,冷汗出了一遍又一遍,本來就是偷偷到我這裡來的,那寥寥幾套備用衣服早就被冷汗浸透了,現在隻好赤身**地躺在床上維持著一個半夢半醒的狀態,他的意識有些模糊,任由白皙的顴骨被高溫折磨出了病態的潮紅。

我想這一貫桀驁不馴的年輕執行官從來沒感受過這樣的滋味,也許有過重傷感染高燒不退的狀態,但是看他一貫活蹦亂跳和擅長處理傷口的架勢,大概也從來沒被病痛折磨得理性全無,隻能像是個小孩子一樣病沉沉地躺在這兒,病中失溫的身體無法積聚足夠的溫度,是以明明裹著質量絕佳的厚絨被,他仍有些不可控的瑟瑟發抖。

我將手遞過去撫摸他的額頭和滾熱的臉頰,看著他本就不安穩的眼睫輕輕顫著,本能的把腦袋偎進我的手心追逐那一點柔和的涼意。

“達達利亞?……阿賈克斯?”我小聲叫他,年輕的男人有點勉強的睜開眼皮,藍眼睛被高溫燒出一片霧蒙蒙的恍惚,他的聲音輕飄飄地,強撐出一點力氣近乎囁嚅著回答我:“我沒事,很快就好了……”

他從被褥裡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勾住了我撐在一旁的手腕,聲音已經不自覺地弱了下去:“你陪我一會就好……”

我歎口氣,沒有拒絕他。

“感覺也沒什麼事情,怎麼就病的這麼重……”

我將手掌按在他的額頭,他強撐著不願意吃藥,這麼久也隻是喝了一杯水而已。

也許病中之人要比旁人更加脆弱是真的,阿賈克斯自小身強體壯性子活潑,無論是冰釣還是打鬥都已經是習以為常;而達達利亞經曆過的遠比這更多也更糟糕,按理來說他不該因為這小小的高燒就軟弱成這個樣子,可事實上他強撐的那點力氣甚至沒有撐過對方那一聲小小的歎息。

為什麼要歎氣呢?

他迷迷糊糊的想著。

達達利亞知曉戀人的性子,他的理性告訴他這聲歎息並沒有任何多餘的意思,也許隻是擔憂,也許是不安,也許隻是純粹的一份憐惜而已——可達達利亞感覺他那顆已經被病火燒乾的心臟像是被一團棉花細細裹著,而那聲歎氣就像是棉花的裡麵多出來的一根小的尖刺,戳得他的心都開始顫抖起來。

是因為我成了這個樣子嗎?

是因為我現在靠不住了了嗎?

……不是的。

我沒有問題,我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我沒事的,”我目瞪口呆的看著達達利亞不知道犯了什麼邪從被子裡強撐著坐起來,好容易積累的那點暖氣全被他自己全折騰沒了,遍布傷疤的冷白皮肉在冰冷的空氣裡瞬間生出細小的雞皮疙瘩,肉眼可見的在發抖。

我看他搖搖晃晃想要下床穿衣服,嘴裡還嘀咕著什麼“你今天還要和多托雷一起開會我陪你去”之類的話,那副架勢全然不似作偽,手甚至已經拎起了放在一邊的襯衫顫巍巍的就要往身上套。

“……”

我麵無表情,一巴掌拍上這病號的額頭把他拍回到了床上,在病號茫然的注視中脫下他隻來得及套了一條胳膊的襯衫,隨手扔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休息。”我言簡意賅的重複道。

被戀人粗魯塞回被子裡的達達利亞縮了縮腦袋,隻露出一雙可憐兮兮的藍眼睛,透出一點軟綿又無助的委屈。他的生理性溢出的眼淚早就在剛剛的幾個小時裡就燒乾了,可這會他的眼睛再一次變得濕漉漉的,開口的聲音都是貨真價實的嗚咽

,竟然僅僅隻是一次算不上拒絕的拒絕。

“我會好好休息的,馬上就會好的。”他把臉頰偎在軟枕裡,試圖藏起那點軟弱的可憐,身體的本能在貪戀著軟被的溫暖,但他仍然掙紮著伸出手,把手指搭在我的手背上,軟綿綿的討好著:“所以你能不能彆不要我?”

我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達達利亞。”

我感覺到哪裡不太對勁,俯下身撫摸他的額頭,放軟了自己的聲音,努力不去刺激到病人脆弱敏感的神經:“我沒有不要你啊,我等一下可能隻是需要去開個會,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是啊,為什麼呢。

被病痛和高溫折磨成一團漿糊的腦袋恍惚想著。

也許是因為我真的沒什麼用吧。

達達利亞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有一點困難,也許是因為高燒正在折磨肺腔的關係,也許隻是因為他的喉嚨正因為某種軟弱的情感支配著,被哽咽帶來的酸澀腫脹壓迫呼吸的能力,他感覺到自己臉頰下方的軟枕多了一點陌生冰冷的濡濕。

——那究竟是代表什麼,他不想知道。

他隻知道,自己沒能做到很多事情。

他許諾愛意,交付真心,在這場秘而不宣的戀情裡他自以為已經是一退再退毫無底線,所以他可以和戀人任性,可以鬨脾氣,可以在討要自己覺得應該屬於自己的一切東西;但是隱藏在曆史中的真相遠比自以為是的現實更加殘酷,事實是他像是個被命運數度偏愛的無知小子,提前拿到了不屬於自己的奢侈饋贈——他其實根本沒有支付過什麼實質上的代價,若是再不做點什麼,達達利亞不知曉未來的某一天命運是否會殘酷收回他好不容易才抓住的寶藏。

若是在昨天之前,他自然不會放過撒嬌任性的機會,大可以仗著病人的身份抓住自己容易心軟的戀人在這房間裡糾纏一整天,讓她什麼也不管的隻是陪著自己;可達達利亞現在隻是沉默著,他把自己蜷在被子裡,連一貫習慣隨意舒展的長手長腳都縮在一起,他現在的身體冷得可怕,卻不敢去追逐屬於戀人的溫暖。

那雙蒙著一層潮濕水霧的眼睛看著我,滿眼委屈不安,還要故作若無其事的鎮靜。

小狗感覺自己要被扔下了,但小狗還在努力的搖著尾巴表示自己沒有問題。

隻是幾個小時而已。

他神經質地反複提醒著自己。

沒有關係的。

……是的,沒有關係的。

閉上眼睛睡一覺就行了,幾個小時的時間,根本算不了什麼。

“你去吧。”

他鬱鬱說道,腦袋都快要徹底埋進了被子裡。我沒有辦法,但也不能真的扔下那邊一大堆事情不管,他養回來了一點力氣,也終於因為強悍的體質降下了一點高熱,在確定他沒什麼大事情後我摸了摸達達利亞露在外麵的後腦勺,好聲好氣地哄著我馬上就回來,他在被子裡悶悶回了一聲,應當是同意了。

*

可是,事情的發展好像沒有那麼簡單。

那雙霧蒙蒙的,泛著委屈的藍眼睛始終在我的腦海之中揮散不去,我總是忍不住去回憶出門時最後一眼瞥見的畫麵——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達達利亞終於從被子裡探出一點腦袋,他的目光追著我的腳步,我刻意放緩了關門的速度,下意識從門縫裡看了一眼,我知道那個角度應該除了黑暗以外什麼也看不見,可他仍然固執地認真看著門口的方向,像是在等待一個絕不可能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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