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夏天, 噢……今兒還是個會下雨的夏天。
在美國維吉尼亞州的街頭、一個無比尋常的比薩餐館裡。
勞累了一天的老史丹利扯掉腰上的圍裙, 他伸展活動了一下四肢,然後錘了錘自己酸疼又僵澀的膝蓋。
“我真討厭夏天, 也討厭會下雨的日子。”他愁眉苦臉地小聲嘀咕, 皺起了白花花的濃眉。
潮濕的水汽會讓他的膝蓋發冷和腫脹,而夏天還會讓他的餐館格外增加一筆不小的開支。
如果夏天與雨水撞在了一起,隻會讓這個老人煩躁又難捱。
於是,他決定今天要提前打烊。
他等待自己的員工、兩個外賣員拿走了桌上的比薩,才悠悠地踱步到門口,把掛牌翻到“打烊”的一麵, 又慢吞吞地用鎖鏈拴住門柄。
“咚咚咚。”
有人在敲門。
史丹利頭也沒抬,伸手指了指掛牌,繼續拴鎖鏈。
“咚咚咚咚咚……”
連綿不斷的噪音撞擊著他的耳膜, 史丹利一邊在心裡罵上幾句一邊不耐地抬起頭,於是一個將翻沒翻的白眼就被生生掐停了。
“我的天哪……”
他瞪大眼睛、蠕動著嘴唇吐出了這句話。
隔著透明的玻璃門, 他激動地凝望門外戴著鴨舌帽、警惕又落魄、卻對他露出微笑的男人,雙手顫抖地去解纏上去的鎖鏈。
門外的男人立馬從狹窄的門縫裡鑽了進來, 然後快速又機警地拉下門簾、窗簾以及關掉了全部的通訊監控設備。
直到一切都做完, 這個滿臉胡渣的男人才緩過了神,他失意地站在餐廳的中心, 冰冷的雨水從他的牛仔上衣蜿蜒流在他的腳邊,很快聚滿了一灘。
史丹利默默注視著布魯斯·班納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才上前安慰地拍了拍他僵硬的脊背。
“彆害怕, 夥計,好了好了,噢……一點都不好,你不覺得很糟糕嗎?你的衣服都濕透了,快脫下!”
布魯斯沉默地在史丹利的引導下脫掉了外套。
他們兩人麵對麵坐在凳子上,史丹利擔憂的目光關切又柔和,如刺破陰霾的一束陽光,溫暖著布魯斯冰冷刺骨的身軀。
他苦笑著抹了一把臉,神情頹喪地塌下肩膀:“對不起,史丹利,我真的不知道該去哪裡,也不知道能相信誰。”
“噢不不,布魯斯。”史丹利搖了搖頭,他認真地說:“是我該感到榮幸,我很高興你在危難時刻想到的是我。”
“但是……”布魯斯的目光有些難過:“我說不定也會害了你……”
“快彆這麼說。”史丹利連忙打斷他的話,說:“你以為我們是什麼交情?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我當然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才不會去相信那些謠言……好了,你先坐好休息休息,我去給你做點東西吃,老樣子怎麼樣?”
班納舒緩地笑了下,這個輕鬆的笑容讓他看上去比先前的憔悴精神了許多:“史丹利的肉醬意麵,我一直很懷念。”
餐館才打烊不久,廚房還沒有收拾,史丹利用現成的食料隻花了幾分鐘就做好了一份熱氣騰騰的意麵。
他滿足又心酸地看著布魯斯狼吞虎咽,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輕聲問:“你去見她了嗎?”
布魯斯的叉子頓時停在了半空,他久久凝視著盤子裡鮮紅的番茄醬,仿佛看見了當時貝蒂·羅斯渾身浴血的樣子。
他傷害了她。
如果不是自己的魯莽和輕率,自大地相信伽馬射線實驗的成功率,他的愛人,也不會淪落到隻能虛弱地昏迷在病床上的地步。
他不敢去麵對她。
“……沒有,你知道的,我現在的境遇很糟糕,我害怕會連累她。”
史丹利遺憾地歎了口氣。
布魯斯和貝蒂感情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假如那場事故沒有發生,他們或許現在都已經到了訂婚的日子。
“她現在過得怎麼樣?”布魯斯又吃了幾口意麵,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
史丹利猶豫地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她有了新的男友,一個精神科醫師,聽說是最頂尖的那一類,人也很好。”
布魯斯埋頭惡狠狠地吃了一大口麵,他口齒不清地說:“很好,那很好。她是該有個男朋友。”
“……布魯斯,這不是你的錯。”
布魯斯沒有說話,他安靜地吞食飯點,直到盤子一乾二淨,他才放下叉子,抬頭換了個話題:“史丹利,你能幫幫我嗎?我需要一個地方住個幾天。”
“噢噢…”史丹利一愣,接著肯定地點點頭:“這當然沒有問題。”
他很高興自己的朋友有留下來的打算:“樓上就有很多空房間,你先去洗個熱水澡,我去給你拿你以前留在這裡的衣服。”
—
浴室。
水氣彌漫,視野到處都是白蒙蒙的一片。
布魯斯站在花灑下,滾熱的水珠嘩啦啦地澆在他的身上,將他蒼白瘦削的身軀燙得泛紅,但他似乎沒有察覺到痛楚,仍然揚起臉迎接水珠。
他在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貝蒂染血的美麗臉龐,羅斯將軍凶狠的追捕和無處不在的威脅就像一簇越燒越旺的火苗,無時無刻不在吞噬他的內心,也讓他始終都無法得到真正的寧靜。
“貝蒂。”
他無意識地輕聲喃喃,臉上的表情悲傷得令人心碎,但最後他也隻能在嘈雜的水聲中抹了一把**的臉。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擰上水閥,拉開了門,向外踏了出去。
然後他就呆住了,等反應過來後,立馬逃也似的衝回浴室。
“劈裡啪啦!”
“嗷——嘶—”
但他跑得太急,腳底一滑,頓時一屁股栽在了冰冷的瓷磚上。
“噢......”
他痛苦地呻.吟,揉著後腦勺勉強地支起了上半身。
他隻覺得渾身都在疼,尤其是他的屁股,疼得他呲牙咧嘴,一時竟然爬都爬不起來,隻能坐在地上乾瞪眼,甚至還流了幾滴慘痛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