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就伸手把那個東西拖了出來,何慕江又一次跟發現了新大陸一樣,不,更準確的說是發現了新古董一樣。
這是一張折疊彈簧床,從輕微生鏽的痕跡上能看出它已經有了不少年頭。
江澄拿出折疊床後沒停,她很快就又從櫃子裡翻出了一塊巨大的布,被洗得乾乾淨淨疊在了衣櫃的最
這個布的構造很奇怪,它最頂上的一趟全是圓圈,就像是窗簾一樣,何慕江下意識的仰頭一看,天花板的中間果然有一趟粘貼的鉤子。
現在何慕江就全明白了,他差點忘記老媽那對養父母還活著的時候,這裡住過三口人,他們以前應該就是這麼居住的。
外麵單獨放一張折疊床,中間用布擋上,最裡麵就是那張小型雙人床,這樣就成功把這個小屋子分成了兩半。
他總算是徹底放下心來,還是老媽有辦法,這會終於不用擔心睡覺的問題,中間厚重的簾子一掛,他們誰都看不見對方,隱私保護的好好的。
而且經曆過睡了幾天肯德基的日子,能睡到床他就感激涕零了,就算是這彈簧床對他來講稍微小了點也沒事,照樣能睡。
畢竟何慕江曾經是圈子裡麵有名的有錢還不矯情,這點苦他還是能吃的,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絕對不是來享福的。
將小床鋪好後,上麵都是洗衣粉的清香,何慕江幸福的躺在上麵滾了兩下,如果不是被‘吱嘎吱嘎’不堪重負的老舊螺絲聲提醒,他都能在上麵蹦一蹦。
看到何慕江直接穿著外衣躺在床上,一旁的江澄皺著張小臉很不悅,她伸手用力把何慕江拉了起來,又用手拍了拍床像是那有什麼臟東西。
“你的衣服都臟成什麼樣了就直接上床,這幾天你有洗過澡嗎?”
當一個不拘小節的混小子遇上有潔癖的人,那他放肆的日子就到頭了,在江澄嫌棄的目光下,他拿上了從沈穆那借來的乾淨衣服,進了擁擠的廁所去洗澡。
江澄則是把他的衣服上的汙漬清理了一下,然後丟進了洗衣機,那是她近幾年省吃儉用才買進家的電器,為的就是節省下洗衣服還有晾乾它的時間用來做彆的事。
在看到八寶粥印子的時候,江澄很難不想起邱昭昭,這是她第一次想算計彆人卻失手了。
一種奇異的情緒湧上心頭,雖然何慕江今天確實幫了她,但江澄總有種他不想讓她們有聯係的感覺。
他如此畏懼邱昭昭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同一個空間裡,何慕江正在擁擠的小廁所洗澡,將衛生紙收起來,縮在馬桶旁的小角落裡,這就變成了浴室。
在這個世界的每一項日常,都對何慕江來說是全新的體驗,他總算明白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的意思了,從老媽這個小屋就能體現的明明白白。
明明廁所就這麼大點地方,洗手池馬桶淋浴頭應有儘有,就是幾乎每個都挨在一起,把馬桶蓋子一扣,水就可以儘情的揮灑了。
整個澡洗完,這個空間被水蒸氣占領,何慕江感覺自己的身上瞬間清爽了不少,在換上乾淨的衣服,他整個人煥然一新。
一邊擦著濕漉漉的短發,一邊出了廁所,耳邊是洗衣機的轟鳴聲,眼前是老媽在書桌前認真學習的場景。
簡單又樸素,卻溫馨的讓何慕江想落淚。
這一幕曾經隻在他的夢中出現,強烈的不真實感讓他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痛隨即傳來,撫平了他心中的不安。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張彈簧床上放著一個吹風機,很乾淨但也很老舊,何慕江沒打擾江澄,默默的找到了屋內的一個插座通上電吹起了頭發。
還好因為吹風機使用的時間久了風力減弱不少,連帶著噪音也就變小了,還沒洗衣機的聲響大。
怕打擾到老媽的他安心吹乾了頭,又把吹風機放好,何慕江終於可以舒舒服服的躺到自己的小床上。
書桌放在床簾的中間,他揚起頭剛好可以看到老媽認真學習的背影,書本翻動夾雜著筆尖落在紙上的聲音,無疑形成了最好的催眠利器。
何慕江本想等到老媽學習完和她在深夜促膝長談一陣,但在這平緩又持續的聲音中,他身上的疲憊如浪水般湧上全身,不知不覺中竟然睡了過去。
在剛睡著的時候,一切還是平靜的。
直到一個充滿黑色陰影的夢如約而至。
這個夢的主角,是老媽。
夢中的她還是那個惡毒女配,沒有了他的阻攔,她一切的計劃都進展的很成功,天衣無縫,沒有任何人懷疑。
邱昭昭在八寶粥上摔了個狗吃屎後,老媽又在食堂倒了她一身熱菜,燙得她當場胸口前紅了一片,更是在之後的課間將邱昭昭推入湖中,雖然她會遊泳但還是被嗆了好幾口臟水。
而老媽其實知道邱昭昭會遊泳,不是為了害命,就是為了讓她出醜。
幾番下來之後,邱昭昭自然對江澄恨之入骨,所有的爆發就差一個火苗點燃。
在接下來邱家公開介紹江澄的認親會上所發生的事,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老媽用計將搭了好幾層的蛋糕碰倒,正好倒在了邱昭昭身上,還做出一副是邱昭昭想陷害她反而被自己害了的假象。
邱昭昭當著所有來賓從頭到腳都布滿了奶油與碎屑,還被人誤以為是害人不成的蠢貨,讓邱家在豪門圈丟儘了臉麵,有人還拍了照片傳在網上。
邱家父母因為一時氣憤衝昏頭腦,當場宣布江澄為他們的親生女兒。
第二天照片在東高傳的沸沸揚揚,邱昭昭顏麵儘失,醜照還有曾經的養女事件讓她被眾人嘲笑,她終於忍無可忍開始反擊。
老媽雖然表麵上是狠狠地為自己出了口惡氣,但是其中的隱患顯而易見,隻要有某個契機出現,她就會受到更大的反噬。
這就是何慕江最擔心的事情,明明她自己才是受害者,卻因為選錯方式變成了他人口中的加害人。
最後的結局當然是邱昭昭成功在學校揭開了江澄的真麵目,讓她受到了所有人的唾棄。
老媽被千夫所指的場景在夢中被無限重放,每遍都愈發清晰,所有人的怒罵聲變得震耳欲聾,她就像是一隻被人人喊打地過街老鼠。
何慕江以上帝視角看完了全程,他真的很想替老媽辯解,想說出她的冤屈,卻無論怎麼用力都發不出聲,嗓子眼就像是被東西堵住了。
強大的不甘讓他狠狠的掐著自己的脖子,壓抑的淚水從眼角流出,他呼吸逐漸開始不暢,腦袋如千斤般沉重,四肢就像是被捆上枷鎖。
在即將窒息的前一秒,何慕江猛地睜開雙眼劇烈的喘息著,淚痕在臉側留下涼意,鼻尖是身下床單的洗衣粉香,眼前昏暗的天花板終於讓他意識到自己回到了現實。
背後的衣服已經濕透,額前的薄汗混合著淚水滴入枕頭,何慕江一把掀開肚子上蓋著的薄毯,側過臉看向屋子中間的床簾,仿佛能透過它看到對麵的那個人。
呼吸逐漸平複下來,何慕江重新躺回了床上,黑暗的屋子足以告訴他現在已是深夜,老媽已經結束了學習進入夢鄉。
手機上的時間同樣也驗證了這點,上麵顯示著淩晨2點,再過三個多小時老媽就該起床了。
何慕江無力的將手背抵在額頭上,剛才夢中的情節揮之不去,一直在腦海中盤旋。
太真實了,完全跟身臨其境一樣。
又或者這根本不是夢,而是他沒來之前原書中的情節,老媽所做的和所經曆的一切。
想到最後的場景何慕江的心就像被刀尖劃過似的,老媽那麼愛護形象的一個人,被所有人當成垃圾般唾棄,她想著讓邱昭昭站得越高摔得越痛,自己又何嘗不是。
學神加校花,名聲遠遠在外,平時有多少人愛護她,出了事就會有多少人失望回頭辱罵她。
明明老媽才是失去所有的人,卻再次被眾人推到懸崖邊,僅僅因為想給自己出口惡氣。
何慕江下意識地抓緊身下的床單,如果老媽不是做這些背地裡報複的事,而是正大光明的找機會反擊,絕對不會落到這種地步。
可道理他都懂,該怎麼說服老媽才是最大的問題,正是因為知道她經曆的所有事,何慕江才更不能輕易的開口,一個底層長大習慣性從外在保護自己的人是絕不可能和邱昭昭那樣情緒外放的。
雖然何慕江不認為老媽做的就是完全的錯,因為想報複想複仇這事放在她身上很正常,但身為她的兒子是可以理解她,彆人呢?這畢竟是在平常生活中不能被接受的手段。
所以原書劇情才會把她當成反派,如果不是站在她的角度,看到她真實的生活狀態,隻憑書中那點描寫她做壞事的情節,她自然會被讀者當成惡毒女配。
世界是多麵的,從不同的主視角看同一件事情,得到的結果勢必不同。
何慕江愁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麵上陰雲密布,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抉擇,他不想讓老媽受到這麼大委屈還不能出氣,同樣也不想讓老媽做這些事留下形象崩塌的隱患。
雖然不想替老媽做出決定,可何慕江哪敢把這是本書的事告訴老媽,是還嫌她黑化的不夠深嗎?
如果一個心中滿是陰暗的人知道了自己生活在書中,所遭受到的各種苦難都是因為劇情導致,為了給女主鋪路,那她會不會覺得自己的所有努力都是一場笑話而崩潰。
所以從穿來的第一天起,何慕江就從來沒有讓老媽知道這個秘密的想法過。
煩惱與被誤會隻讓他一個人擁有就好,老媽還要考大學呢,她還要有更美好的未來呢,不應該被這種事打擊到。
猶豫半天何慕江隻勉強想到了一個主意。
先把之前的兩件事攔下來,宴會的時候他混進去在老媽動手前,找機會拿著她和邱家的親子鑒定書當場宣布她的身份,打邱家所有人的臉,讓她正大光明的成為邱家千金。
他……應該會成功吧?
重重壓力讓何慕江睡意全無,一個人存著太多秘密就像時時刻刻被重石壓在胸口,每下呼吸都像是跑了十公裡那麼疲憊。
摸著黑拿過手機,強光讓何慕江本能的閉上眼緩和了一會才再次睜開,打開通訊錄找到了裡麵唯一存著的號碼,他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送了出去。
“爸,麻煩辦身份和入學手續的速度加快,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