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澄碧如洗,自無邊荒野向著更遠處延展,無際無涯。
遠處山巔,一隻巨大的怪鳥猝然起飛,通體金燦燦的身軀在天幕上飛過,兩隻宛如鋼鐵鑄造的翅膀卻輕柔地攪動著四周的雲煙,仿佛擔心驚動了什麼。
金翅大鵬鳥現在有點慌,也有點懵。
——它分明是靈王派來宣召一隻鄉巴佬妖魔的尊貴使者,怎麼隻是和對方打了個照麵,就莫名其妙淪為了可悲的坐騎兼車夫?
最可怕的是,這位摸不清楚喜怒的玄洞山主,目光時不時便在它身上打轉,總盯著它身上肉最多最肥美(不是)的地方,其想法不言而喻。
為了不被當做點心吃掉,金翅大鵬果斷拋棄了節操。它動作輕柔又緩慢地從天穹上飛過,背上有什麼東西反射了一片燦燦陽光,看上去有些晃眼。
那是一架華麗非常的攆車,足有半間房間大小,珠玉為簾,鯨油點燈,最頂級的妖魔皮毛鋪成床塌,旁邊還擺放著精致的點心與靈果……處處精致妥帖,宛如一座縮小的行宮。
行宮中傳出少年懶洋洋的聲音:“不錯,倒也勉強合我心意。”
金翅大鵬鳥:“……”
……這能不合您心意嗎?所有東西都是它掏出來的,幾乎掏空了它的全部小金庫,多年積累,一朝成空。
悠悠然躺在攆車中的兩人並不能體會到這隻金翅大鵬鳥的悲傷。
兩人此時正肩並肩坐在一張軟榻上,中間隻隔著一方棋盤大小的矮桌,向著彼此傾斜的上半身挨得極近,以至於幾縷發絲糾纏在了一起。
晏危樓膝上擺著一本攤開的話本,那是他從霓裳夫人私藏中搜刮出來的東西。離開前,晏危樓便將這話本也順便帶了出來。
這是他的秘密武器。
——儘管之前在宿星寒麵前一副信誓旦旦、自信滿滿的樣子,甚至連劇本都寫好了。但活了兩輩子都是單身狗的晏危樓顯然並不懂該怎麼撒狗糧。
也就是說,他不清楚該怎麼演繹出“喜歡”這樣的感情。
倘若說穿越前他也曾對愛情抱有期待,那麼如今的他,自認已然看透人世間的一切情感,本質都不過是利用。為愛癡狂這種人設,簡直是在為難他自己。
因此,這話本對他而言就尤為重要了。
按照晏危樓的邏輯,霓裳夫人既然如此喜歡這話本,想來這故事必然是符合妖魔審美的。
不清楚該怎麼表現出一副戀愛腦的樣子?照著主角的行為去做便是了。
這麼一想,思路真是清晰明了呢。
在心中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大大的讚,晏危樓抱著認真學習的態度翻閱著手中話本,時而皺眉,時而沉吟。
他認認真真看著兩個主角在一起的片段,尋找著可供借鑒的地方:
“嗯……獨處一室時,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點心……莫名其妙,這不是耽誤時間嗎?為什麼要這麼費勁?難道這點心很難吃,所以故意互相推脫,這倒是個聰明的辦法啊……”
正喃喃念著,一枚剝好的靈果突然遞到了他唇邊,拈著靈果的兩根手指蒼白而修長,說不出的好看。
沉浸在話本中的晏危樓下意識一口咬住靈果,緊接著便是一愣。
他偏頭看向宿星寒,唇角不經意從那截指尖擦過,臉色微窘。像是說好了輕輕鬆鬆考滿分,卻被人發現晚上熬夜偷偷補功課一般,有些小小的心虛。
少年眸光微閃,輕輕眨了下眼睛,尷尬而不失禮貌地悄悄傳音道:“哈,原來明光你也看了這話本啊,還這麼快就活學活用了……等等!”
……這劇本不對啊!難道不應該是霸道山主強行喂靈果,被擄來的人族小公子不情不願拚死拚活也要反抗嗎?我這是被搶了戲份?
說好的為愛癡狂霸道山主與不假辭色冷淡小公子呢?你好像拿錯人設了喂!
他臉上表情一時很是精彩。
宿星寒朝他看過來:“怎麼了?”
“不,沒什麼。”晏危樓果斷搖頭。
兩人此前的對話都是通過傳音進行,因此明麵上沒有什麼破綻。看了看外麵賣力飛行的金翅大鵬鳥,晏危樓決定在抵達妖魔大本營之前,將差點脫軌的劇本趕緊拉回來。
他認真回憶了一下那話本中的情節,伸出一條手臂一把將宿星寒攬過來,另一隻手則直接抄起桌上的一盤靈果,遞到他麵前,強硬又不容拒絕地說道:
“放開了吃,這都是你的。”
這語氣,這姿態,一點也不像是把珍稀靈果獻給心上人,更像是反派boss在威逼正派主角吞毒藥。
“……”宿星寒微怔。
“你已經是本山主的人了,彆不舍得。便是想吃妖王肉,本山主都能給你弄來。像是金翅大鵬這類等閒妖魔,更是想吃多少有多少!”
好端端飛著的金翅大鵬鳥打了個哆嗦,險些一頭從天上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