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逢梅雨季節, 謝信堯的腿傷發作的比往年還要厲害, 有時半夜疼起來,甚至難以入眠。
但他好強,總覺得忍忍就能過去, 即使一個人獨處,也很少因為腿傷皺眉頭。
可總有蛛絲馬跡。
平時從不拿手杖的人,忽然主動讓趙叔準備, 誠明自然察覺到了。
沒幾日,陪謝信堯去了一次酒會回來, 見他上車之後, 麵上冷汗泗流,仰臉靠在後座上,閉眼一言不發,那樣子顯然是疼得狠了。
可剛才在酒會現場,他明明談笑自如, 站姿筆挺,絲毫看不出異樣。
這人未免太好強了!
誠明既心疼, 又有幾分氣惱。
待到了彆墅跟前, 他先把其他人都遣開, 隻留下他和謝信堯兩個,無論對方怎麼掙紮,罵人, 到底還是把人給背到了樓上臥室裡, 放在了床上。
一沾上鬆軟的床墊, 謝信堯僅存的那點倔強和意誌也都消弭乾淨了,隻剩下腿上清晰的疼痛。
“你出去吧。”
他吩咐過誠明,卻不見人應答,等再強撐著坐起身的時候,發現對方已經蹲在了他身前,正要把他的褲腿挽高。
登時臉上緋紅一片,他剛要罵人,膝蓋處最要緊的地方就被一塊熱毛巾敷住了。
溫燙的感覺太過舒適,熱流迅速傳達到四肢百骸,他甚至都忘了要反抗。
誠明抬頭看看他終於舒展開的眉頭,垂眼笑了一下,同時手上用力,沿著他腿上那道有些猙獰的傷疤,慢慢按壓,揉捏。
等意識到對方在給自己按摩的時候,謝信堯的羞恥心一下子複活過來,他不是個慣於享受彆人服侍的人,對待下屬,他覺得各司其職,做好本分就可以了,而誠明現在的舉動,顯然是太超過了一個保鏢應儘的義務。
他本想喝住對方,但那按摩實在太舒適了,讓那條常年跟著他受儘了委屈的傷腿根本無法拒絕。
反正已經被攙過,扶過,抱過,背過,也不差這一遭。
謝信堯在這個極其疲憊的雨夜裡,破罐子破摔起來。
有了一回,便很難找到理由拒絕第二回。
自那之後,誠明每晚送他回來,都會幫他熱敷,按摩,甚至為了讓謝信堯更舒服一點,他還特意去請教了有名的推拿師傅,學了穴位按摩,又買了藥酒。
看他把這件事弄得越來越複雜,並有點樂在其中的樣子,謝信堯差點相信了他微笑時眼裡的心意。
可他知道,自己的傷腿和那上麵醜陋的疤痕,還有乖張的脾氣,根本不可能值得誰真心相待。
誠明能如此這般,是因為他想要更多吧。
謝信堯享受著對方的服務,自然也有這種自覺,雖然他一直以來行事方正,作風保守,三十幾歲的人卻從不乾風流事,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周圍的豪門子弟是怎麼對那些小情人的,他也看在眼裡。
他和誠明雖然沒有肉體關係,但謝信堯想,他們兩人和那種關係也相去不遠。
自己總要付出點什麼,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誠明的周到,還有他眼裡不管真心還是假意的關切。
誠明也發現了,最近過於頻繁的收到謝信堯送的各色禮物,太多了,有時候一連三天都會看到放在桌上的禮盒。
他家裡的櫃子已經擺不下了。
晚間,他幫謝信堯在傷腿上細細搓開藥酒的時候,提了一句,“這個星期,光圍巾我就收到兩條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是清淺的笑意,像是抱怨,又帶了點撒嬌的味道。
這讓謝信堯不敢去直視,忙把頭瞥向一邊,咳了一聲才硬邦邦的說,“不喜歡就扔掉吧。”
手下的動作明顯一頓,誠明抬起眼睛看過來。謝信堯和他對視,竟被他盯得後背都有些麻麻的。
到底是他先錯開了視線,接著便感覺到誠明揉搓按壓他的力道重了幾分,像是故意報複他亂發脾氣一樣。
如此這般,兩人之間那種微妙的,不可言說的關係,好像在一天天遞進。
遞進到,謝信堯有些害怕的程度。
他發現自己開始期待每天晚上那三十分鐘的按摩,想念誠明溫暖有力的手按摩在他皮膚上的感覺,甚至於,他現在聞到藥酒的味道,都不覺得刺鼻反而有些醇香。
這太危險了。
謝信堯自認為,最不擅長的就是和人保持一段親密而長久的關係。
他的父親,他的兄弟,他生命中本該最親密的幾個人跟他的關係,全都糟糕至極。
所以,當他發現自己有了喜歡的人之後,他選擇遠遠觀望,這樣才是最長久也最穩定的,沒有過親密就不存在疏離。
但現在誠明顯然已經過度的入侵到了他的領地裡,而且是在不知不覺間。
他不知道是自己過度的放任,還是誠明確實有了不起的手段。
謝信堯忽然醒悟,這一切,都是因為他自己的示弱,才讓那無用的情感鑽了空子。
待到晚上,誠明再端著藥酒和熱水來給他按摩的時候,他本來已經硬起來的心腸,在看到青年的笑容時,又軟了下來。
也許他也有幾分真心呢?不全是為了那些錢財和機會。
按摩在胡思亂想中,漸漸有些深入,當謝信堯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誠明的手已經越過了他的膝蓋,按在了膝窩靠上一點的位置,那裡的肌膚更柔嫩,也更敏感,從未被人觸及,以至於產生了一陣讓謝信堯陌生又慌張的酥麻感。
幾乎是出於本能,他抬起腿就蹬上了誠明的肩膀,一腳將人踹了出去。
誠明被他踹得倒退了幾步才立住,用一種驚訝的神色看他,待看清他眼中的薄怒後,迅速低下了頭。
“推拿師新教的穴道,我按之前,跟你說過了。”
聲音還是清朗的,又似乎透著幾分委屈。
謝信堯的臉漲得通紅,在自己再度心軟之前,他口不擇言的訓斥道,“出去!明天不許再來了!”
誠明的手微微發抖,但到底什麼都沒說,快速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關上門,在門邊立了好一會,他才離開。
謝信堯的反應讓他感覺到羞恥。
若無半點私心雜念,恐怕隻有被斥責的委屈,可他並不覺得委屈,隻覺羞恥。
好像又被發現了,自己的那點心思。
本來的初衷隻是單純的心疼對方,可不知道從第幾天開始,他每晚給謝信堯按摩完,幾乎是有些狼狽的逃回家裡,得靠衝冷水澡,才能安撫下躁動的情緒。
男人的腿不白不細,甚至還有猙獰的傷疤,可隻要一想到半靠在那裡任他撫慰的人是謝信堯,誠明心裡就著了一團熱火,連帶著身體也躁動不安。
也許謝信堯自己都沒意識到,被他按摩的時候,臉上會浮現出些許的緋紅,偶爾還會發出一兩聲忍痛的悶哼,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可誠明卻覺得自己被誘惑的著了魔,甚至在某些夜晚,讓它們和謝信堯一起出現在了夢裡,荒誕又淫/糜。
因此,他開始大膽的試探,每天循序漸進,他知道自己的念頭太邪惡了,可他根本無法控製。
今天終於被趕了出來,誠明不知該沮喪,還是該鬆一口氣。
尤其是回想剛才對方眼中那一晃而過的驚慌和憤怒,他心裡不由刺痛,終究還是不行,他和謝信堯隔得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