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0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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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休的心中驚懼不已, 但他的動作卻比他的思緒要更快。

他雙拳如虎嘯般擊出,氣勢如洪!

霍休雖然已是個老人,但這外家的功夫, 卻是已經練到了爐火純青。若被這一拳擊中, 無論是誰,都得直接斃命。他練得乃是童子功, 這種功夫需要極端的忍耐和堅持,所以也有非常強大的力量。

然而他麵對的是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很年輕, 他是當世最有名的天才。西門吹雪白衣勝雪,麵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 隻是冷冷地看著霍休。

那個瞬間, 霍休忽然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但他沒死。

他與西門吹雪纏鬥在了一起,冰冷而延綿的劍意從西門吹雪的身上散發出來,讓霍休覺得, 自己的呼吸都被切割的血淋淋。他大喝一聲, 擊出雙拳!

很快, 勝負就分了出來。

西門吹雪贏了。

但霍休並沒有死。

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因為西門吹雪隻要一出劍, 劍下的人肯定是必死無疑的。然而高手出招,本就能把力度、速度、方向都控製到絕妙,殺不殺, 本就是可以控製的事情。

西門吹雪之前殺人, 隻是覺得劍下沒有要留下活口的必要。而今天他不殺人, 也隻是因為他覺得此人還有活著的必要。

至於為什麼有活著的必要……

昨天夜裡, 公主上門拜訪。

她站在門外,輕輕地叩響了他的房門。

西門吹雪武功好,聽力自然也很好, 早在公主的腳步聲在這個小院裡響起的時候,他就知道是誰來了。

西門吹雪坐在床上打坐,睜開雙眼。他的雙眼漆黑到如同夜空中最深遠的那顆星星,永遠都散發著一種令人膽戰心驚的無情。

他睜開眼睛,也沒叫她進門,也沒說話,隻是在等,等這個夜半上門的女人自己表明來意。

銀州的晝夜溫差很大,白天熱的人窒息,晚上卻寒露深重,那安樂公主身子弱的很,在夜晚的室外這般站著,怕不是要生病。然而西門吹雪卻無動於衷,因為這安樂公主的死活他壓根也不甚在意。

公主的聲音從屋外響起:“我希望你在劍下留霍休一條命。”

西門吹雪淡淡道:“理由?”

公主很理所應當地道:“因為我想要他的青衣樓和他的財寶。”

她說完這句話後,裡麵沒有動靜,正在李魚打算繼續說話的時候,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西門吹雪站在了她的麵前,低著頭看她。

西門吹雪仍是一席雪衣,乾乾淨淨,如墨般的黑色長發披在肩上,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看到李魚的時候,又輕輕閃動了一下,眉毛也皺了一下,好似又看見了什麼難以忍受的事情一樣。

不過,他倒是沒忘了正事。

於是他淡淡地說:“不行。”

麵前美豔的公主卻顯然是有一個好腦子的,她已經猜到西門吹雪會說不行了,表情沒什麼變化的點了一下頭,然後把自己要錢要人的深意解釋了一番。

“組建外科醫院很費錢的,沒有霍休的錢,我實在難以支撐。”

靠自己創造財富當然是可行的,然而來錢的速度總是不及搶的。

種下的經濟作物棉花還沒收獲,李魚的縫紉廠規模很大,但是近來都沒有什麼事情做,一大堆人的吃喝用度都是她買單。

至於製糖廠就更窒息了,因為甜菜是二年生的作物,今年根本收獲不起來,種甜菜的農民們今年還得靠公主府補貼才行!

攤子大了,真是花錢如流水,想省都沒地方省去,還是能搶一點是一點吧。

西門吹雪杵在那裡,沒有說話。

李魚便很不客氣的碎碎念起來,把哪裡哪裡要花錢、哪裡哪裡要補貼、哪裡哪裡必須大力扶植之類的事情給他說了個遍,末了,總結道:“所以,我真的很缺錢,這錢也不是為了私用,所以西門大俠能不能留霍休一命,等把他的錢都榨出來,我再把他交給你處置。”

西門吹雪說:“可以。”

他其實不是個壞人,平日裡就窩在家裡練劍,等江湖上再出了惡人的時候就出門做個好人好事。隻是因為性格太奇怪、劍法又太高,才被江湖上的人畏懼的要命。

其實……他還是挺能明白事理的。

管家已死,早一日殺了霍休,管家也不會活過來。

那些記載著外科醫術的資料,他已看了,比起古醫術上幾句模糊不祥的話要清晰的多,那些剖屍之人剖了屍體,把人體的心肝脾肺都摸得清清楚楚,資料很是詳儘。

總而言之,他們是真的在很認真的做這件事的。

西門吹雪欣賞能認真做事的人,所以就算是路上一個捏泥人的,他有時也會願意停下來,看看那人認真地捏一個泥人。

所以西門吹雪答應了。

他很爽快的說了可以,就見公主微微有些發怔,似乎是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說服西門吹雪了。

西門吹雪卻是不願再說什麼,轉身回屋了。

李魚頓了頓,也轉身走了,隻是在回屋坐在梳妝台前的時候,看見自己耳朵上墜的兩隻不對稱珍珠耳環,才想明白為什麼西門吹雪不樂意多看她一眼了。

她捂著肚子笑出打鳴聲。

強迫症夠嚴重的啊兄弟。

所以,這就是霍休此時此刻還能活著的原因了。

西門吹雪似是在戲耍霍休一般,看他氣喘籲籲的掙紮和反抗,那一雙冷冰冰地雙目之中便浮現出了譏誚和不屑。

霍休打不過,就想逃,隻是西門吹雪卻是緊追不舍。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霍休來公主府時胸口憋著的那一股激蕩之氣,在西門吹雪的折辱之下,也差不多要消散了。

他一步步退著,不知不覺就退到了樓台小榭的中間,一腳踏空,竟是從小榭的一塊木地板上掉了下去。

這當然正是朱停特地為了誘捕霍休做的機關了。這美麗的樓台水榭之下,藏著精鋼製成的牢籠。

這牢籠本就藏在建築裡頭,黑不見日,宛如地獄一般。而且這狹窄的牢籠還有一半都浸沒在冰冷的湖水之中,可以說比起石牢來隻會更殘酷。

李魚:怎麼感覺我像個變態一樣,成天搞這種奇怪的刑訊PLAY?

霍休驟然落下,隻覺得肝膽俱裂,他落入到冰冷的湖水之中,前後被被精鋼製成的牢籠所箍起來,讓他覺得有些難以呼吸。

一顆黃豆大小的汗,已經從他的額頭上滲出。

他被活捉了。

和西門吹雪的打鬥已耗儘了他所有的心力,以至於此時此刻,他的那些老成和穩重全都不見了,隻餘下了一種像四肢蔓延開來的驚恐與痙攣。

不要怕……不要怕,霍休在心裡告訴自己。

既然是活捉……既然是活捉,那就說明公主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他是具有討價還價的餘地的。

他這麼想著,已打好了腹稿,想著公主來與他交涉之時,他要如何說才能讓她放自己自由。

隻可惜,這腹稿好像打了個寂寞。

因為公主根本就沒有出現。

不僅如此,這黑漆漆的牢籠裡,也沒有任何人出現,不管是鞭打還是叱罵,都沒有。

霍休等了很久,都沒有任何人出現。他的腿有風濕病,在這樣冰冷的湖水中浸泡著,便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濕痛折磨著他。他站在牢籠裡,隻能抬起一條腿來讓自己的膝蓋好過一點,然後過一會兒再換一條腿。

即使如此,風濕還是令他痛不欲生。

他的肚子也到了極限,他感覺自己已經要餓到發了瘋。六十多年的人生裡,他從來沒有一天餓過肚子,自然也不知道,原來餓肚子是一件這麼可怕的事情。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的大門忽然被推開了,發出了沉重的聲響。

侍者們舉著燈進來了,然後是各色美食,霍休盯著那些美食,眼中的貪婪和瘋狂已快要迸射出來。

最後進來的,是嬌笑著的公主。

霍休沒見過公主,但也聽過她的傳聞,她是從前的禍國妖妃柳氏的女兒,自然長了一張絕豔的臉龐。她身邊站著兩個侍女,這兩個侍女也都美麗非常,隻是和正中的公主一比,卻也比成了地上的泥巴。

她的身邊,還有一個黑衣的男人,這男人黑色勁裝,腰間彆了一把無鞘的薄劍,眼神陰沉毒辣,霍休盯著他看,忽然間意識到:此人應該就是中原一點紅。

據說已經死在西門吹雪劍下的中原一點紅。

霍休牙呲目裂。

公主一進來,就有人搬了椅子過來,她就施施然地坐了下來,對霍休道:“想要抓住你,還真是廢了我不少功夫。”

霍休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困獸般的嘶吼,在這陰森恐怖的室內回響著,叫人格外心驚。

李魚卻神色如常。

再恐怖的野獸,隻要被抓起來,拔掉了牙齒,打斷了脊背,那就沒有什麼好怕的。

她隻是輕笑道:“看來是餓了,才會如此。”

她話音剛落,一個侍從就端著一碗粥去了霍休那邊,霍休一看見那粥,頓時什麼都顧不得了,一陣狼吞虎咽,把粥喝完了。

隻是那不過是一碗薄粥而已,清湯寡水,底下沉著可憐的幾粒米,勉強有一點點的米香。

霍休被餓的狠了,三下五除二的喝完粥,卻不見絲毫飽腹,反倒是因為麻木許久的胃被激活,而更覺得胃裡如火燒火燎一般,難受的他牙呲目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