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如何做一個合格的仆人(三)(2 / 2)

嫋嫋白霧隨之撲麵而來,許是因為冬天天寒,浴池中灌著滿滿當當的熱水,有些甚至漫上了池壁,湧到他的腳下。他的皮鞋底部沾了水,抬腳時會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池裡的人明顯也聽到了,提起了聲問:“誰在那兒?拜爾?”

澤維爾的喉頭動了動。

“我已經說過了,”寇秋趴在池邊,隻能匆匆把襯衣拽了下來,捂住身子,無奈地道,“我洗澡的時候,不希望有彆的人進來——”

這到底都是什麼鬼習慣!

他上回不過想去洗手間開閘放個水,拜爾居然也要跟著往裡進,看樣子還準備伸手幫他解褲子。從沒見過這陣仗的社會主義接班人寇老乾部被嚇得一點放水的衝動都沒了,隻好又憋屈地從裡頭走了出來。

係統還在一旁幸災樂禍地嘿嘿笑,說:【我覺得挺好。】

寇秋:【......】

好才怪了呢。

這紙醉金迷的資本主義生活!

他拍打了幾下水麵,白霧飄得更高了,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朦朦朧朧。在這樣的恍惚之中,他才聽見了青年熟悉的聲音,像是緊繃著的:“主人,是我。”

寇秋拍打水麵的手停了下來。

他有點不敢相信,又重新確認了一遍,“澤維爾?”

青年又應了一聲,聲音裡也仿佛浸透了濕潤的水汽,變得濕漉漉的。

係統崽子響亮地哦嗬了一聲,攛掇他:【你就讓爸夫過來吧。】

正直的寇老乾部顯然不能理解他的思想,【過來乾什麼?】

他又不是沒長手!

【你是長了手啊,】係統精明地說,【可你看看,爸夫如今顯然是把你當主人看,就差把你擺上神壇,再跪在你麵前許個願了——再這麼下去,這輩子你倆還怎麼談戀愛?!】

寇秋想了會兒,居然詭異地覺得有道理。

他一點也不想要一個對他死心塌地的仆人,他想要的,是那個陪了他幾個世界、同他並肩作戰為他遮風擋雨的愛人。

他猶豫了下,這才道:“過來吧。”

青年仍舊一動不動地站在霧中,整個人像是都木掉了。

許久後,腳步聲終於再次響起,澤維爾淡金色的眼睫被白色的霧氣沾濕了,胸膛的肌肉都在緊繃著,將修身的襯衫都襯出了流暢的弧度來。寇秋隻扭頭看了他一眼,心中也覺得有些羞赧,倒像是自己在打什麼壞主意,誘-惑一個本來對他並無這種意思的直男。

可偏偏還有個係統在他腦子裡聒噪的不行,非讓他把這種念頭打消了。

【他能是平常人嗎?】係統崽子拖著長音喊,【他是我爸夫,爸夫!】

寇秋說不過它,隻好在池中忍著羞意轉了個身,將整塊白皙瑩潤的脊背都露出來。尤裡西斯自幼被嬌生慣養,皮膚也是被無數昂貴的香膏滋潤出來的,就仿佛羊脂膏一般毫無瑕疵,隻是因著口味挑又偏食,上頭的蝴蝶骨無比分明。像是下一秒便能伸展開翅膀,從他的體內飛出來。

寇秋說:“給我搓背。”

係統發出了一聲沉重的歎息。

就搓背?

可這顯然已經到寇老乾部的底線了,他背過身,眼睛都不敢怎麼睜,隻默默地閉著唇,慢慢地感受到濕透的布帛覆上他的脊背,從上向下,細細地揉搓。那樣的動作,如同在對待一尊神聖而易碎的雕像。

幾下碰觸,兩人都出了一身汗。

“行了,”寇秋終於忍耐不住,匆匆叫了停,將一旁的浴巾抓起來,匆匆往身上裹了裹,眼睛仍舊不敢看他,“你在外麵等著,我馬上就出去。”

青年沉聲應了聲,手方才慢慢從寇秋背上挪下去了。他出了門,這才攤開了自己濕熱的掌心。

外頭分明是嚴寒的,可全世界的熱度都像集中在他心裡了。

他閉了閉眼。

“少爺好了嗎?”拜爾卻忽然於此時過來,道,“德洛麗絲夫人來了,想要見少爺。”

拜爾做慣了貼身男仆,手下意識便要轉動門把手,卻被青年猛地一側身,攔住了。他詫異地望著澤維爾,對方銀灰色的眼眸裡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冷然,“少爺馬上出來。”

被那樣的目光所震懾,拜爾不禁訕訕收回了手。

他乾咳了聲,道:“德洛麗絲夫人就等在書房。”

*

寇秋推開門時,德洛麗絲正倚靠在書櫃旁,手上翻閱著一本厚重的書籍。她這一日穿了件正紅色的衣裙,胸前佩戴著的事大顆的紅寶石,層層疊疊的裙擺簇擁著纖細的腰身,如同一朵倒置的玫瑰。

“尤裡?”她把目光投向幾日未見的侄子,關切道,“聽說你病了,有沒有好些?”

寇秋站著不動,任由她帶著柔軟香氣的手覆過來,試了試溫度,這才笑道:“已經沒事了。”

尤裡西斯的母親早亡,父親又襲了爵,並無多少時間照看他。自小到大,德洛麗絲這個姑母承擔的便是母親的角色,給了他絲毫不打折扣的關心。

“沒事就好,”德洛麗絲也鬆了一口氣,隨即才用一種閒談的語氣道,“那個赫侖,最近一直在收兵買馬。”

她是國王陛下的情人,在這方麵的消息也無比靈通,因此冷笑道:“恐怕是想在下一場戰爭中,再立幾個功勳呢。”

寇秋沒有說話,德洛麗絲的目光卻緊緊盯著他。

“尤裡,”她慢慢說,“我聽說,那天在交易所買下的最後一個奴隸......赫侖想要將他收至麾下?”

寇秋的心中猛地一跳。

片刻後,一直等在門口的澤維爾應聲進了門。德洛麗絲反複打量著他,這才又回過頭,看著自己的侄子,“尤裡......”

“不行。”

寇秋的嘴唇緊緊地抿著,難得現出了幾分不好說話的樣子。他堅定地截斷了姑母還未說出口的話,認真道,“姑母,不行。”

青年方才已在門外零星聽見了幾句,此刻心中已然清楚。他忽然便後抽一步,單膝下跪,毫不猶豫道:“我願為主人獻出一切。”

德洛麗絲撫掌:“那好——”

“不好!”寇秋的聲音提高了點,手臂也下意識護在了青年的麵前,“我不允許,他絕不能去赫侖那裡!”

德洛麗絲顯然對他的固執並不能理解,道:“我看他也忠心,願意為你付出生命,是個可造之才,為何不行?”

寇秋動了動嘴唇,卻並不能將這個理由說出口。他隻能堅定地護著青年,又把這話重複了一遍,“姑母,他不可以。我不會讓他去冒這個險。”

他望著對麵美人驚愕睜大的眼睛,許久後才歎了口氣,加上了一句,“抱歉。”

德洛麗絲默然無語半晌,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什麼好抱歉的?”她說,“他本來就是你的奴隸。”

可縱使如此說,她的眼睛卻在打量著這個奴隸英挺的側臉,心中隱隱溢出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這夜,德洛麗絲就在宅邸中歇下了。

她擦拭著自己濕漉漉的發絲出來,心裡仍在沉甸甸琢磨著侄子和那個奴隸之間超出尋常的維護,頭也不回道:“這件事有點奇怪。你怎麼看,艾芙......艾芙?”

她揚聲喊了幾下自己的貼身女仆,卻並沒聽到任何回應。

扭過頭來,也沒有看見人影。

德洛麗絲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手指猛烈地哆嗦起來。她匆匆把剛才洗澡時取下的翡翠戒指舉了起來,按了下旁邊細小的凹槽——戒指露出了一條窄小的縫,打開來看時,竟然是一個儲藏東西的小空間。

可眼下這裡頭空無一物,這七年來,一直被她珍而重之放在裡麵的紙張,不見了。

德洛麗絲坐在原地,神情一下子變得嚴肅。她思索了一會兒,隨即拉響了管家房中的鈴。

片刻後,老管家站在了她的門口:“德洛麗絲小姐?”

他是宅中唯一一個看著她長大的人,因此喚了二十幾年的小姐,再也不曾改過口。德洛麗絲看著他,心中便不由得安穩了點,急忙問:“有沒有看見艾芙?”

老管家說:“艾芙說要趕著時間去為您送一封信,在您回房後不久便出去了。”

他打量著德洛麗絲此刻如逢大敵的神色,道:“小姐,有什麼問題嗎?”

德洛麗絲的脊背挺得筆直,殷紅的嘴唇卻緊緊地抿著。她閉了閉眼,這才道:“出事了。”

*

她說這話時,寇秋也不曾休息。

他一直在睜著眼等著,待自己房間外的走廊上傳來了細小的動靜,立刻便起身下床,一把拉開了門。

果不其然,門外站著的便是澤維爾。猝不及防看見自己的主人,澤維爾麵上的神情也不由得變了變,手上的東西下意識向後藏了藏,這才低聲道:“少爺?”

“彆叫我少爺,”寇秋簡直要磨牙,“你準備去哪兒?”

“......”

澤維爾無法回答。

“就因為姑母今天的話,你準備私自去投奔赫侖,再在暗中為我們傳遞消息,”寇秋越說越牙癢,恨不能把這熊孩子直接吊起來打一頓,“是不是?”

青年沉默地站著,麵容都被掩進了影子裡。半晌後,他才道:“身為奴隸,我應當為您排憂解難。”

寇秋怒極反笑,“誰告訴你,他是我的憂和難?”

渣攻還沒有那個本事!

“現在,”寇秋指著自己房間,乾脆利落命令道,“給我進去睡覺,永遠都不許再生出這樣的心思——”

他咬了咬牙,看著青年一下子繃緊了的肩膀,覺得自己還是需要下一劑猛料,“不然,你就再也不要叫我主人了。”

這個威脅準準地戳入了青年軟肋。

澤維爾在原地站了許久,終於抬起腳步,慢慢地走進了寇秋的房間。他像是仍有些無措,銀灰的眸子裡幽深一片,道:“主人。您希望我睡在哪裡?”

“還能睡哪裡?”寇秋把被子掀了起來,沒好氣道,“睡床!”

澤維爾的身形徹底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