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如何做一個合格的仆人(四)(1 / 2)

房間中的蠟燭全滅了,隻有一點薄亮的光順著窗簾未完全拉嚴實的縫隙之中鑽進來。寇秋赤著雙腳, 站在地毯上, 沒好氣地又往床上指了指。

“還愣著乾什麼?”

澤維爾的眼睛卻牢牢地釘在了他沒有來得及穿鞋的雙腳上, 遲疑了片刻, 緩緩雙膝跪下來, 捧起了他的一隻赤足。

“您這樣,會生病。”澤維爾堅定地說, 拿自己的雙手替他捂著, 從床邊的抽屜中抽出了一雙襪子,緩慢又不容置疑地替他套了上去。

外麵的天分明是寒冷的,他的手心卻像是點了個火爐一樣炎熱。

寇秋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他動動嘴唇, 正欲說些什麼, 便忽然聽到外麵的雨聲驟然緊了起來。

下大了。

他扭頭望了望窗子,卻忽然聽見門口處傳來了彆的腳步聲。那腳步聲也是匆匆的,像是在著急什麼,片刻後,老管家的聲音顫巍巍在門外響起:“少爺?您休息了嗎?”

“沒, ”寇秋說,“進來吧。”

管家依言推門而進,已然斑白的眉毛下一雙精明的眼睛飛快地朝站在一旁的澤維爾看了眼,卻並沒有再說什麼。他轉過身, 對著家中的小少爺行了個禮, 低聲道:“少爺, 有一件事, 但老爺如今不在家......”

他沒有再向下說,寇秋卻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澤維爾不用回避。”

一旁的青年顫了顫淡金色的眼睫。

管家聞言頓了頓,恭敬道:“德洛麗絲小姐將親自來與您說。”

擎著蠟燭的德洛麗絲出現在了門口。她已經換掉了白日的華服,素白的睡裙上,長長的金發打著旋兒垂下來,比起日間,顯然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風采。她也來不及過多寒暄,直接道:“尤裡,你這裡,有沒有得用的人手?”

“發生了什麼?”寇秋有些詫異。

德洛麗絲閉了閉眼,這才道:“艾芙拿走了我的一封信。一封......很重要的信。”

管家突然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德洛麗絲像是有些難以啟齒,白皙的手指在蠟燭台上收的更緊了點,許久後才說:“那是封......情書。”

寇秋的心中也是猛然一跳。

“不是給陛下的,”德洛麗絲顯然看出了他的想法,輕聲道,“那是七年前,給格雷子爵......的情書。”

她碧色的眼睛裡頭像是燃起了火,聲音裡也含了愧意:“這一封信,決不能讓艾芙帶回去——倘若她賣給了報紙,陛下會看到的,他一定會看到的!”

寇秋冷靜地打斷了她,說:“我知道。”

德洛麗絲是國王的情婦。

雖然在貴族界,擁有情婦並不是什麼令人訝罕又或者鄙棄的事,反而引以為風雅,但國王對德洛麗絲的寵愛,已經成為如今的布萊登家族在社交界立足的基礎。這種事關皇室的風流韻事,絕不能再流出去,倘或國王自己成為被眾人嘲笑的對象,那誰也說不清,下一步布萊登家族將會是怎樣。

但他也無權責怪德洛麗絲。

無少女不懷春,倘若不是為了家族,德洛麗絲也不至於走到如今這步。

“但是怎麼攔?”他的姑母顯然有些急了,道,“她在我進房間後不久後便出去了,我甚至連她會去哪裡都不知道,這樣的大雨天......”

窗外又是轟隆一聲響,雪亮的閃電像是要將窗戶都劈開了。

身後的澤維爾卻忽然動了動嘴唇,走上前一步,衝寇秋畢恭畢敬彎了彎腰。

“倘若您同意,”他低聲說,“我有辦法。”

“你?”

德洛麗絲顯然也有些詫異,舉著手中的燭台,照了照他的臉,“可是這樣大的雨——”

“正是因為這樣大的雨,”澤維爾輕聲道,“才更有找回來的可能。”

他銀灰色的眼睛詢問似的看向他的主人,寇秋神情怔鬆,半日後才道:“那便讓他去試一試。”

澤維爾的神情十分莊重。

“我必將不負主人所托,”他一字一頓道,“一定會將信成功帶回到您手中。”

寇秋給了他一個小錢袋,他撐開了一把沉沉的黑傘,就這樣迎著外頭大作的風雨,走到了漆黑一片的夜色之中。德洛麗絲心神不安坐在書房裡,一張風韻十足的臉此刻蒼白一片,老管家瞧了瞧她的臉色,心疼地為她捧來了一杯熱茶。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

許久後,德洛麗絲才開了口,聲音輕的像是下一秒便能化在風裡,“他能把信帶回來,對吧?”

老管家打開了自己胸前的金懷表,看了眼,這才又重新放了回去。

他的眼中閃著,是比外頭的閃電還要雪亮幾分的鋒芒。

“倘若真的帶不回來——”

他說,“那便是神,希望我們說出真相了。”

德洛麗絲的手猛地一哆嗦。

她坐在重新燃起來的暖爐前,跳動的燭火將她的側顏都映亮了一片。老管家站在她身邊,像是化作了一座沉默的山峰,默不作聲替她將肩上的重擔分去了一半。

寇秋仍舊站在大門前,目送著青年的身影逐漸消失,這才回過了頭。

【阿崽,】他說,【我感覺不太對。】

係統說:【什麼不太對?】

寇秋的手無意識撫弄著自己的袖口,說:【所有都......】

原主記憶中的德洛麗絲,是個經曆過許多風雨的女人。而那些風雨,都沒能將她打倒了,她始終風情萬種又十分堅定,憑借著自己的智慧,在社交界之中熠熠生輝。

她並不像是會被一封情書威脅到的人。

雨滴劈裡啪啦濺到毫無遮攔的地麵上,寇秋隻在門口處再站了會兒,便覺得寒意瑟瑟地起來。老管家在身後沉聲道:“少爺,還請您先進來吧。”

寇秋這才回到了書房中。

他們等了許久,一直等到雨聲漸停,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這才聽到有熟悉的腳步聲停在了大門口,隨即輕輕拽響了後門處的門鈴。管家開了門,一身狼狽的澤維爾赫然便站在門口,他的手中,還緊緊地拉著一個用力掙紮的女人。

正是瑟縮不已的艾芙。

青年身上的衣服全都濕透了,沉甸甸地墜著水,地毯都被浸出了一個個略深色的小點。他因此站在門口處,並沒有向裡進,隻是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了一張小小的、被護的沒有半分濕潤的信紙。

德洛麗絲一眼便看見了那信紙,頓時發出了一聲如釋重負的歎息。

“這是您的命令,少爺。”澤維爾銀灰色的眼睛掩映在濕噠噠垂下來的淡金色頭發後,卻仍舊彎了個腰,被雨水打濕的衣衫勾勒出了他堅實的肩膀輪廓。他輕聲說,“我將您要的信,帶回來了。”

寇秋望著在這種時候也顧及著地板的青年,一時間竟然覺得喉嚨都有些酸澀。

他並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匆匆回頭,讓管家拿來了毛巾,整個搭在青年濕漉漉的腦袋上。

“先去洗吧,”他說,“小心著涼。”

德洛麗絲卻叫住了這個仆人,道:“我該感謝你——你叫什麼,澤維爾對嗎?”

“是,”澤維爾回答,“這是少爺賜給我的名字。”

“那麼,”德洛麗絲說,“你值得獎賞。我必須向你,表達我的感謝。”

她身姿綽約拿著信上了樓,艾芙就被老管家緊緊地抓著,跟著帶了上去,一把推進房間裡。寇秋心知這接下來便是懲治背叛者的戲碼,也並不願去插手,索性扭轉過身,親自盯著青年。

“還不快洗澡,將衣服換了?”

澤維爾的身形繃得更緊了些,許是因為淋過雨的緣故,愈發顯得沉默而英挺。他的淡金色的眼睫上都蓄著水珠兒,沉聲道:“是,少爺。”

寇秋走在他前頭,還不忘回頭說:“我要聽過程。”

“......”青年的聲音裡明顯多了幾分無奈,道,“少爺,我並不確定這樣的內容,是否適合進您的耳朵。”

寇秋乾脆停下了腳步,抬頭幽幽看他。

你會不會太小看我們社會主義接班人了?

我也是什麼都見過的好嗎,活死人見過了,殺人魔也見過了好嗎!到底有什麼東西還能嚇著我!

澤維爾與他的目光撞了個正著,許久後,才勾起唇角,緩緩笑了笑。

“當然,”他補充道,“倘若您堅持,我自會為您做到您想要的一切。”

“——我的主人。”

係統崽子默默說:【哦嗬。】

爸夫的土味情話,明顯跟上個世界完全不在一個檔次啊。

澤維爾和寇秋不同,他興許對貴族間的花邊往事知曉的不太清楚,可對於該在什麼地方找一個普通人卻知道的一清二楚。趁著這大雨,他直接去找了城中負責賣報的報童和私下裡放錢的黑-幫,問了問這附近可能的、能讓人避避雨的住處。

艾芙是瞞著女主人跑出來的,自然不敢去什麼正式場所。而論大街小巷中的藏身地點,不會有人比這幫人更清楚。

澤維爾手裡拿著錢,若是平常人,說不準會把自己和錢一同賠進去;可他本就是鬥奴出身,身上還帶著幾分血性,那些黑-幫本來還想直接占了他的錢財,可等上手的時候看見對方這完全不要命的模樣,登時把這想法完全打消了。

與其和這種人拚個你死我活,不如老老實實做筆買賣。

隻是從橋下找到縮成一團的女人後,那老大瞧著澤維爾明顯並不屬於上等人的眼睛,也不由得納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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