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如何做一個合格的仆人(四)(2 / 2)

“你是誰家的,”他說,“也值得這麼拚命地替人辦事?”

他指了指撕裂夜色的閃電,“這可還打著雷呢!”

澤維爾將哭哭啼啼的艾芙緊緊抓在手裡,全然不顧對方的長卷發蹭到他身上,哭著喊著求他放了自己。他臉上並無任何憐香惜玉的神情,心中也無,他被雨水衝刷著,比起一個人,更像是一頭沉悶的、不願發聲的獸。

老大看了他一會兒,見他並無任何回答的想法,不由得也笑了笑。

“行,”這個老大說,“真行——是條好狗。”

他掏了掏錢袋,隻從裡頭拿了一半,又把剩下的袋子扔了回來。

“走吧。”

澤維爾拿起了錢袋,手上仍然緊緊抓著女人,從她的口袋裡搜出了那張已經泛黃的紙條。

艾芙顯然不願意回去,她背叛了女主人,無論如何也不願再回到那座宅邸中。她被暴雨淋得狼狽不堪,走在半路便開始跌跌撞撞,先是語無倫次地哀求,見澤維爾絲毫不為所動後,這份哀求便慢慢變了滋味。

“你以為把我找回去,你還能活著?”她張大了嘴,像是在說一個極好笑的笑話,神情中有種近乎猙獰的冷漠,“彆開玩笑了!”

“撞破了這樣的秘密......你不可能還活著的。”

她被拉的踉蹌了下,聲音裡頭含了種詭異的興奮。

“你就不想看,”她說,“看看那紙裡麵,到底寫了些什麼?”

青年的腳步半點沒有停頓,甚至伸手將帽簷壓得更低。

“是和你的少爺有關的事哦,”發絲全都狼狽沾到了臉頰旁的女人拖長了音,瞥著他,“你的那位尊貴的小少爺,你真不想知道他原本是誰?”

聽見少爺兩字,澤維爾的身形終於頓了頓。

但他並不像艾芙想象中那般拆開信查看,而是淡淡將頭扭了過來,淋過雨的瞳孔亮的驚人,有幾分屬於野獸的血性。

艾芙莫名打了個哆嗦。

“你的話太多了,”青年垂頭望著她,慢慢道,“想談論少爺的事?你還沒這個資格。”

艾芙先是詫然,之後不禁也諷刺一笑。

“好狗,”她說,“真是條好狗......和那時的赫侖子爵,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呢。”

她仰頭望著天,聲音裡染上了點彆的什麼。

像是愁思。

“隻可惜再是好狗,那也不再是之前那一條了。”

艾芙說的這些話,澤維爾並沒有再說。

他隻是簡單地在缸裡衝洗著自己的身體,而他的主人就坐在一旁,仍舊穿著睡衣,圓潤光潔的肩頭都露了大半,還乖巧地靠坐在椅子上,儼然是一副準備聽故事的樣子。

被他碧透的眼睛毫無遮攔地注視著,青年的脖頸上都爆出了一條條青筋。他像是竭力遮掩著什麼,一麵敘說著自己今夜的所作所為,一麵緩慢將胸膛浸泡在了泛著豐富泡沫的水裡。

掩藏在了溫熱的水流下。

寇秋原本隻是擔憂,如今看見他這模樣,倒覺得自己有點太迫不及待了。他輕輕咳嗽了一聲,耳旁也飛起了些紅,“我先回去了。”

【彆啊!】係統急了,【氣氛這麼好,為什麼要回去?】

寇秋心說,不回去,難道還留下來參觀嗎?

【為什麼不參觀?】係統的歪理倒是一套一套的,【免費的呢!】

【......】免費個鬼,寇秋差點提出自己的四十米大刀。

我男人那麼正直,才不像你這麼滿腦子跑火車。

他簡單地說了兩句,便匆匆回了房。係統兀自可惜不已,一路上還在碎碎念:【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這世界你是主,他是仆,他還這麼聽話,你就不想......再嘗試點沒做過的?】

比如反攻!

過了這一段,可就真沒機會了!

寇老乾部鑽進被褥裡,被它這麼一攛掇,竟然還真有幾分這個心思。

可上輩子的慘痛回憶立刻緊跟著來了,他幽幽道:【阿崽,你還記得你上一次和我說這話的時候嗎?】

【......】係統心虛地沉默不語。

【第二天,家裡多了五個娃,】寇老乾部保持微笑,【兩天都沒下床,你還記得嗎?】

他那時差點被資本主義的炮彈射了個對穿。實在被折騰得狠了,之後兩天去洗手間開閘放水都覺得刺激的不行。

簡直不能回想。

做了假軍師的係統強行挽尊:【可上世界是蛟龍爸爸,蛟龍爸爸兩個那啥啥,當然比不過!】

它振振有詞,【但這世界,你給我爸夫十個膽,他也不敢像上輩子那樣對你啊,當然得抓緊這個機會!客觀條件都有了,你難道不該好好發揮發揮主觀能動性?】

寇秋想想青年那明顯將自己當神供奉著的目光,心神又有點搖動。

【......那再試試?】

係統嘿嘿笑,迫不及待道:【嗯,試試,試試。】

他們倆這會兒還不知道,僅僅在幾牆之隔的地方,他們口中的青年,也正想著他心中的神。

他向後微微仰著脖子,濕透了的發絲垂在池壁上,喉頭上下動了動。

許久後,他才發出一聲沉悶的哼聲,緩緩鬆了手。

——這已經是第二次。

澤維爾赤著胸膛,眼眸裡像是有一座始終沉熄著的火山,在苦苦壓抑了這麼久後,終於噴發了。

他從浴缸中翻身出來,忽然間又聞了聞。

那股釋放後的獨特味道與他的主人留下的香氣融合在了一體,僅僅是在腦海中想一想,便有麻酥的電流從後腦勺處竄了起來。他被這種陌生的火燒得手足無措、心頭大跳。

這一晚,他再次夢到了自己的主人。

這朵出了名的布萊登家的玫瑰麵容朝下被壓在潔白的被褥裡,肩上的兩塊骨頭就像是能掙脫薄薄的皮肉飛出來的蝴蝶。而他的手則緊緊抓著這位少爺的手,將它們牢牢鎖在鉑金色的頭發上方。

他聽到少爺在叫他的名字。

“澤......澤維爾......”

胸膛處的火燒得更加熾熱,情緒是如此崩騰開去,以至於澤維爾在夢中,竟然禁不住要落下淚來。

他是這個人、這具身體、這顆心最虔誠的信徒。

可在這之前,澤維爾從未想過。他會對他宣誓要一輩子效忠的神,產生這種幾近於肮-臟的欲-望。

他想瀆-神。

這樣的想法太過於駭人,澤維爾甚至懷疑,自己恐怕是被主管色-欲的惡魔所詛咒了,才會對尊貴的、拯救自己於水深火熱之中的主人生出這樣的念想。可偏偏,他的頭腦都不再聽從他的操控。

他的靈魂超脫出了這副軀殼,情不自禁追逐著那個人。

如果不占有的話,就一輩子也無法獲得安寧。

如果不占有的話......

澤維爾在黑暗中翻了個身。

“問出什麼結果了嗎?”第二日的早餐餐桌上,寇秋取了一小塊羊角麵包,低聲問今日氣色仍舊不太好的德洛麗絲。

德洛麗絲連頭發也不曾盤,嘴唇泛著蒼白,淡淡道:“還能有什麼結果。能在我的眼下生了異心,她也真是膽大。”

寇秋遲疑了下,又道:“是不是有指使者......”

“什麼指使者?”德洛麗絲傾了傾身子,伸手掐了掐他的臉,“尤裡,這件事就不用再管了。我自會處理。”

艾芙畢竟是姑母的貼身女仆,寇秋便閉了嘴,將黃油往自己碟中的麵包片上抹去。德洛麗絲啜飲了兩口茶水,隱隱覺得有些涼,呼喚站在一旁的澤維爾再給自己倒上一杯,卻喊了幾聲,都沒有聽到回應,“澤維爾?”

寇秋身後的青年終於有了反應,低低應了聲,將目光從正在用餐的寇秋身上移開了,為德洛麗絲換上了新的紅茶。

“澤維爾,”德洛麗絲說,將手中的杯子款款放下了,“我曾允諾過你,要給你獎賞——但我還是想先聽聽你的想法,你想要什麼?”

她的目光饒有興味。澤維爾動動嘴唇,眼神卻緩緩投向了自己的小主人。

少爺也放下了手中的銀餐具,抬頭望過來。從窗中傾瀉下來的陽光像是在為他加冕,他的麵容神聖而高貴,像是從聖子畫中抬腳走出的。

“你想要什麼?”寇秋也將這話又問了一遍。

青年銀灰色的瞳孔震動了下,緩緩傾下了腰。

“我並無什麼獎賞想要——”他輕聲說,“唯有一件事,希望可以得到少爺準許。”

寇秋有點不懂了,碧透的眼眸裡流露出一抹詫異,卻還是點點頭,“你說。”

“希望少爺,能給予我這個榮幸,準許我始終留在您身邊。”澤維爾一字一頓道,隻有他知道自己此刻胸腔內心臟的瘋狂跳動,他單膝跪地,捧起了那隻手,在圓潤微粉的指尖輕輕一吻。

“——我願做您一輩子忠實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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