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如何做一個合格的仆人(七)(2 / 2)

可唯一奇怪的是,這分明已經不是冬天了,外頭的氣候如此暖和,怎麼還會發熱呢?

沒人再去追究。管家匆匆道:“是否還要再去請醫生?”

青年立在樓梯的陰影中,淡淡搖頭。

“不用,”他低聲道,“隻是少爺感覺身體有些疲憊,暫時不想用飯。”

廚房女傭瞧了他幾眼,忽然道:“澤維爾,你今天的氣色好像很好?”

說不出是哪裡,但與昨日沉默寡言時的狀態完全不同,竟隱隱有些容光煥發的味道。她挑了挑眉,打趣道:“這是少爺準備再把你往上提一級不成,還是你有彆的好事?”

管家聽了這話,也放下手中的杯子,目光淡淡掃了澤維爾一眼。

隻這一眼過去,他的瞳孔便猛地一縮。

可到底是已經活了七八十年,見慣了風雨的,老管家動了動嘴唇,卻並沒有說什麼。他不聲不響地將頭重新扭回來,就仿佛方才隻不過是一次無甚所謂的打量。

“那等少爺醒了,你再拉鈴吧,”廚娘說,眼角的細紋慢慢蹙了起來,“唉,就是我做的這吃的......”

她麵對著為主人準備的吃食發愁,澤維爾點點頭,隨即長腿邁開,重新跨上了台階。

“澤維爾,”管家忽然出聲,道,“你先到我房裡來一趟。”

青年扭過頭,對上了一雙像是看透了一切的藍眼睛。那眼眸裡頭寫著的,全都是不容置疑的權威。

管家在家中伺候了五十年,親眼目睹著這宅裡如今的主人長大,極有權威。他把澤維爾帶到了自己休息的房間,隨即嚴嚴實實關上了房門,這才扭過頭,用花白的眉毛下一雙滿含精光的眼望著對方,隻是如今,他的眼裡分明燃燒著怒火。

澤維爾與他對視著,目光淡淡。

“你——”管家咬著牙,一瞬間竟然說不出話來,隻把桌上一麵昏黃的鏡子舉高了,讓青年自己看,“你看看,你脖子上都是些什麼東西!”

淡金色的發絲被撩開了,露出來的脖頸上,分明刻著一道道抓撓的痕跡,有的甚至帶著血絲。管家渾身都在顫抖,他不是稚童,相當清楚這些痕跡代表著什麼,“你就頂著這樣肮臟的東西,去伺候少爺?”

澤維爾並沒有回答。

“說!”管家厲聲道,“是不是你昨天在舞會上,遇到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人?”

他的目光極具壓迫性地掃過來,青年終於開口了。

“都不是,”青年淡淡道,手指撫上那些痕跡,眼中像是蕩漾起了柔柔的水波,“這是至高無上的獎賞。”

“可我絕不允許這樣的東西出現在少爺眼前!”管家的聲音一下子高了,儼然已經怒不可遏,“你真想步那個赫侖後塵不成?”

他一時怒極,也忘記了掩飾,左右踱著步子,先前隱藏的事全被抖了出來,“那個赫侖子爵,當時同樣是在做少爺男仆的時候,就一個勁兒地勾三搭四!不止搭上了德洛麗絲小姐的女仆艾芙,還在外頭和不少人都有關係,有的甚至找上了門來。隻有少爺,即使在這種時候,也堅信他是無辜的!”

可後來呢?

赫侖又是怎麼對待這份信任的?

說起這個背棄了布萊登家族的人,管家便覺得氣一股一股向上湧。他原本以為,這個同樣是從交易所被少爺買下的奴隸,應當不會再成為第二個赫侖。可眼下,同樣的軌跡便在他眼前再次上演了。

老管家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用力地閉了閉眼睛。

尤裡西斯少爺心善,將遇到的任何人都向好處想,可他絕不能眼看著自己的小主人再蒙受第二次欺騙。

凡是有可能威脅到布萊登家族名譽的東西......都必須消滅在萌芽裡。

“現在,”他冷聲道,“現在就走!從此之後,絕不許再踏上布萊登家的土地一步!”

然而青年並沒有移動。

他仍舊站在原地,眉目沉穩,似乎根本沒將管家的話聽進耳中去。

老管家更怒:“現在——”

“您並沒有這樣的資格,”澤維爾平靜道,銀灰色的眸子淡然地凝視著他,裡頭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沒有,“我是由少爺買回來的,少爺曾經應允過我,允許我永遠留在他的身旁。”

“所以,我絕不會離開少爺一步。”

管家的胸膛起伏不定,正欲再說些什麼,卻聽見青年道:“除非,少爺仁慈,願意在這裡賜予我永久的死亡——”

他的眼中閃過晦暗不明的光,像是甜蜜,又像是無奈。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如同冰與火,在他的眸裡衝撞著,撞出耀眼的火星兒。

“那樣,我自然會將我這具卑賤的身體,以雙手獻上。”

管家一時間竟然也被他眼中必死的決心鎮住了,如同在看一個已然知道自己要踏上絞刑架的犯人。

就在此時,金鈴叮叮響了起來。

主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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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寇秋覺得自己很委屈。

他一想到自己居然是因為馬克思才被塞著嘴莫名其妙來了一發,便恨不能回到前幾日,把當時回答這個問題的自己暴揍一頓。

說什麼不好,非要說馬克思?

係統崽子說:【相信我,無論你那時說什麼,基本都是一樣的結果。】

它算是看透了,哪怕你那時候說自己喜歡一條狗呢,爸夫忍到不能忍了,還是會找個理由瀆-神的。

寇秋眼前一片雪白。

先進來的是管家,老管家三步並作兩步跨過來,望著小主人果真不太舒服的模樣,心都揪成了一團。他站立在床畔,輕聲問:“少爺,您究竟是何處不舒服,可需要我再請個醫生來看看?”

這種不舒服壓根沒法與人言說,寇秋連連搖頭,拒絕了他的提議。

老管家仍舊站在原處,關切之意溢於言表。

他與澤維爾將少年扶坐了起來,廚娘特意準備了好消化的流食,油鹽都沒放,清淡的很。寇秋就著澤維爾的手吃了小半碗,漸漸覺得空落落的胃中充實了些。

等他用完了,管家仍舊在原地踟躕著,似是有話要說。

寇秋奇怪地望他一眼,“管家?”

“是這樣,”老管家肅容道,咬了咬牙,“尤裡西斯少爺,您的男仆澤維爾行為不檢點......”

一旁的青年默不作聲地聽著,寇秋手中的銀餐具一下子掉落在了盤上。

他的目光在兩人之間遊移著,心漸漸提了起來,像是個被線牽著的風箏似的,搖搖擺擺,飄移不定。

“行為不檢點......”他的臉上慢慢泛起了紅,“是什麼意思?”

這該不會是撞見什麼了吧?

“是,”管家說,心知倘若沒有明確的證據,心軟的小少爺怎麼也不可能忍心將澤維爾趕出宅子,索性把澤維爾拉了一把,讓他湊上前來,“您看他的脖子......”

寇秋盯著青年的脖頸看了半晌,紅暈從耳根處慢慢擴展到了脖頸,變為了紅通通的一大片。像是有誰在他的身旁點燃了一把火。

係統崽子由衷地嘖嘖道:【真狂-野。】

這也是社會主義接班人乾出來的事。

瞧這橫一條豎一條的,跟分田地似的。再把整塊背都露出來,恐怕就能直接指著教人認識漢字的“田”字了。

寇老乾部也自知這樣一點也不和諧,他沉默半晌,才弱弱解釋道:【他堵住了我的嘴。】

聲音全都被堵在了喉嚨裡,卻又無法按捺住那樣奔湧的情緒,隻能將雙手牢牢環在對方肩背上,不知不覺便用上了力氣,變為了這樣。

老管家說:“少爺,您知道這是什麼?”

寇秋心說,知道呀知道呀,不僅知道,這還是我弄的呢。

“您看到了?”管家痛心疾首道,“這都不知是和外頭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弄出來的......”

亂七八糟的人默不吭聲,心虛地垂下了頭。

澤維爾目不轉睛瞧著他幾乎燒成蝦子的模樣,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笑意。

老管家告完了狀,這才道:“您怎麼看?”

寇老乾部想了想,隨即嚴肅道:“我覺得每個人,都應當有一次悔過的機會。”

老管家蹙了蹙眉,麵上分明寫著不認同。

可他到底也隻是仆人,並不能乾涉主人的決定,隻能用鋒利的眸光掃了一旁的澤維爾一眼,像是在看一個禍亂宮闈、迷惑人心的禍水。

待他退下後,房中隻剩下了主仆兩人。

白玫瑰的馥鬱香氣與風一同窗縫飄蕩進來,在房間中探頭探腦。寇秋輕咳了兩聲,還未說什麼,卻見麵前的青年忽的一下跪下了。

他的脊背依舊挺得筆直,道:“少爺,請恕我無法悔過——我並不會因為昨日的所作所為而有半分悔意。”

寇秋望著他,一時間竟有些怔。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片雪亮的寒光,寒光的儘頭便對著青年的胸膛。仿佛下一秒便能直接將人捅上個對穿。

“而倘若您願意——”

青年緩緩伸手,解開了自己外衣的紐扣。他銀灰色的雙眸也熠熠閃光,如同在祈求一件能使人幸福的事,他抬起頭顱,神態虔誠得像是在等待上帝的恩賜。

“您可以賜予我,永恒的死亡。”

許是察覺到了他心中的震動,青年慢慢扶住短劍,對準了自己的心臟。

“請不要擔心,”他的話輕柔似情人間的絮絮低語,“因為是您所賜,即使是死亡,也並不是讓人痛苦之事。”

相反,哪怕是死神的鐮刀,此時也甜如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