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老乾部頓時想起了他入館的第一日聽到的靡靡之音。
......曉得了。
他沉默地把紅豆粥喝了下去。
含瓶為他倒了杯茶,仍在為寇秋也要跟去災區的事心憂,苦口婆心地試圖把他勸回,“那邊如今缺糧,也亂。大爹是有公事,爹你又不會武功,豈不是添亂?”
寇老乾部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添亂,他放下了調羹,道:“你們不懂。”
到人民群眾最需要的地方去,這才是社會主義接班人應當做的。
不然怎麼為人民服務?
含瓶說:“可你不會武功——”
“誰說的?”寇秋老氣橫秋歎口氣,隨後認真地伸出雙手,卷起衣袖,露出兩條白生生的小胳膊,擺了個打拳的姿勢。
滿屋的崽子都默默地望著他表演。
寇秋給自己喊了口號,一下子打在了身旁將軍的身上。仇將軍被他萌的不行,閉眼寵,二話不說便一頭栽倒下去,表示自己一個堂堂退敵千萬的將軍,被這一拳打的站都站不起來了。
武功真是高的不行!
房中眾人:“......”
嘖嘖嘖,這秀恩愛的一幕,真紮眼。
他們隻好齊刷刷扭過頭去。
含瓶左思右想,到底是留了個心眼,待仇將軍出門去了兵部,這才將南風館老板拉至了一邊,低低與他說了今日這鞭炮齊鳴的緣故。寇秋聽了,也隻是沉默片刻,隨後道:“由他去吧。”
他管不得,也不願去管。
胸中有一點殘存的靈魂瘋狂地脹痛起來,寇秋伸手摸了摸那處,沒有說話。
係統崽子說:【阿爸,我們真的忍?】
這可都踩著我們頭要往上爬了!
寇老乾部目光深沉,半晌後,又伸手探了探胸膛。
“你願意麼?”他輕聲說。
哪怕是個泥人,也有三分氣性。
——那些東西,我們要替你討回來了。
那一點脹痛消失了。寇老乾部明白了段存的意思,於是重新站起了身,喚來了其他的崽子們。
眾人皆出了各自房門,到了廳中,等待著他的吩咐。
寇秋看了一圈兒,隨即幽幽道:“我準備,和大家說點事。”
係統激動的摩拳擦掌,【我們要去弄個大的!】
終於能直接打渣攻了,開心到三百六十度原地旋轉螺旋上天!
寇秋語出驚人,“我要和沈翰修,要回我的錢。”
含瓶吞龍皆已忍了沈翰修許久,但一直顧忌著段存,始終也不敢做些什麼。如今驟然聽了這話,皆是又愣又怔,待反應過來,不由得心頭大喜。
“爹,”他喜道,“你看開了?”
“是啊,”寇秋輕聲說,“開的不能再開了。”
把心臟脾肺都喂了一個畜生,哪怕那些討不回來了,也不能就這樣讓那畜生占著這些好處,繼續上天。
“反正我在這京城中也早出了名,”他平靜地笑了笑,“臉麵什麼的,早就沒有了吧?”
他頓了頓,又望了眼自己的崽子們。
“怎麼樣,乾不乾?”
二十八個崽子摩拳擦掌,連素日最穩重和平的含瓶都開始捋袖子,“乾乾乾。”
走之前不先掃掃垃圾,怎麼能放心走?
他們硬是成了去打群架的樣子,各色武器都帶在身上,氣勢洶洶關了南風書院的門,直接殺去了大路上。
沈翰修騎在高頭大馬上,正親自監送著這些聘禮,已然快到了太師府。兩旁百姓聚集的不少,皆對著這聘禮讚歎不已,暗歎這狀元郎果真是家中頗有些囊資。
唯有風光無限的狀元郎自己心中清楚,這些中,竟有大部分都是段存昔日送來的金銀珠寶,還有少部分是端王與的賞賜。
他將府中幾乎掏空,這才勉強湊出了能與太師府千金相配的聘禮。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沈翰修兩耳不聞窗外事太久了,哪裡知道這些茶米油鹽累計起來,竟也是如此駭人的數目?如今除了這聘禮,他竟已是一清二白,倘若還無空缺可供他補上,之後少不得便隻能靠太師府千金那七十二抬嫁妝過活了。
到了此時,他竟有些暗悔,不該在先前與段存鬨得這般僵。
否則,怎麼便會到了這等狼狽的境地。
他心底暗暗地歎息,兩腿一夾馬肚,加快了身下這坐騎奔跑的步伐,眼看著眼前便已是太師府,卻驟然見眼前殺出一群人來,個個兒都是精雕玉琢的好模樣,隻是怒目圓睜,到了路上,二話不說便將手一攔。
前頭吹打的隊伍停下了,狀元郎也勒住了馬,居高臨下望著眼前這群人,心中有些莫名。
這都是從哪裡跑來的?
可緊接著,這些青年分兩邊站了,從中慢慢走出另一人來。
這人皮肉白皙,生的也眉清目秀,這些日子在話本裡看的多了,京城的五條新鮮消息裡竟有三條是和這人有關的,旁邊的百姓瞧著臉熟,幾乎是想也不想便認了出來,“柳老板!”
沈翰修的臉色變了變。
他捏緊了韁繩,不知是出於何種心情,連脖頸的線條都緊緊繃了起來,聲音中也現出了一種古怪的韻律。
“柳老板至此,不知有何貴乾?”
寇秋望著他,狀元郎並沒有表現出一分一毫與自己熟識的模樣,目光猶如在看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他輕聲歎了一口氣。
“我來討債。”他慢慢道。
狀元郎笑了聲,挑高了眉。
“柳老板說笑了,”他淡淡道,“你我素不相識,有何債可討?”
吞龍猛地憤懣起來,正欲開口,寇秋卻伸手阻止了他,聲音仍舊是波瀾不驚的,絲毫不惱,也不怒。
“我看,沈狀元才是說笑。”
他頓了頓,緩緩抬起眼,一雙漆黑如點墨的眼直直地望著馬上這人。
“沈狀元既然與我素不相識......那這聘禮中,緣何有這許多我南風館的東西呢?”
一石激起千層浪。
兩旁的百姓皆開始竊竊私語,探尋的目光如針一般紮過來。沈翰修坐在馬背上,隱隱覺得後背發涼,竟是一身冷汗浸透了衣裳。
他張了張嘴,卻又沉著臉閉上了。倒是馬前一個管事模樣的人上前一步,喝道:“哪裡來的人,胡攪蠻纏!我們爺是當今狀元爺,聘的也是太師家的千金,哪裡會有你的東西?”
青年仍舊平靜,隻伸了伸手,一旁生的有幾分妖氣的吞龍立刻將手中的賬本翻開了,輕咳了幾聲,一行行向下念去。
“上繪祥雲紋青花瓷瓶一對,折枝芙蓉花樣綢緞二十匹,翠底紅紋琺琅杯一對,白玉杯一對,東海夜明珠三顆,金玉煙鬥一柄......”
他將那長長的賬本抖開了,一個接著一個地向下念。那些寶貝各個都價值不菲,聽的圍觀著的百姓皆詫異不已,沈翰修的麵色也越來越沉。
在有百姓眼尖地於聘禮中分辨出那一對祥雲紋青花瓷瓶之後,便連送聘隊伍中的人,也開始焦躁不安起來。
那管事的眼看不好,愈發提起一身的氣勢,怒道:“難道隻許你們有這花樣的瓷瓶不成?”
寇秋背著手,慢悠悠道:“自然不是。”
管事的正欲繼續,卻聽寇秋將後一句補全了,“隻是這瓷瓶,原是白府白二公子贈與我的,瓷瓶下方還印著白府的標誌。倘若這並非是我那一對,何不抬起來,讓這滿城百姓看一看?”
“對啊,看一看!”
“總不會是白公子也送了你們一對吧?”
圍觀的百姓們跟著起哄,漸漸也從這狀元郎麵上的神色中看出些不對來。聲浪越來越大,最後幾乎是鋪天蓋地而來,齊刷刷高呼著,讓這狀元郎為他們亮一亮瓶底。
“看一看!”
“看一看!”
“......”
沈翰修在馬上,用力地閉了閉眼。
呼聲太大,隊伍中仆從都左右為難。
狀元郎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中,最後還是一揮手。那瓷瓶被兩旁的仆從抬了起來,一點點彰顯出了它的底部。
在此時,沈翰修的心內仍舊存著點希望。
倘若,倘若這真的不是段存與自己的那一對呢?
他屏息凝神望去,可這樣的倘若從不存在——即使沾了些塵土,那白家的標誌也仍舊是醒目的,明晃晃刺著人的眼。像是毫不遮掩的刀子,一下子亮出了自己雪亮的寒光。
——這是真的。
眾目睽睽之下,沈翰修手中捏著的韁繩猛地一鬆,險些從馬上墜下來。
藏不住了。
......藏不住了!
【虐渣任務進度:20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