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秋看了眼自己身上單薄的老頭衫,是地攤上十元一件的那種,薄的通透,幾乎可以透過這衣料看見兩點紅色,肉的顏色也在下頭若隱若現。他咽了口唾沫,覺得自己這樣儀容不整,的確不適合進高檔餐廳。
車窗上貼了膜,他順從地伸長手臂,將身上的衣服從頭上脫了下來。
青年的身形仍舊是纖細的,可隨著年歲的增長,骨骼的輪廓一朝朝變化,慢慢顯出了大人應有的模樣,荷爾蒙氣息糅雜著青澀的少年感。薄薄的一層皮肉覆在上頭,線條流暢而緊實,背過身去時,那背上兩塊骨頭形狀凸出,像是下一秒便能撕裂,從裡頭躍出一隻方才藏起翅膀的蝴蝶。
季白的眼睛在青年的背上盯了一會兒,隨即才伸出手去,幫著他把頭頂的衣服拽掉了。
“安安,”他將其中的一個紙袋遞了過去,“換這個。”
新遞到手中的是國際名牌的當季新款,上頭的標牌都還沒有來得及剪掉。寇秋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吊牌,登時覺得自己貧窮的心靈遭到了巨大的打擊,抽痛的不行。
整整五位數,抵得上他賣一百天的畫了。
這麼貴的嗎?
他頓了頓,還是聽話地將這件繡花襯衫扣上了扣子。這衣服的扣子滑不溜秋,精巧的不行,扣眼也小,寇秋伸手擺弄了半天也沒擺弄好,正想乾脆換下來,就見另一雙修長的手在他的手上輕輕拍了拍,接替了他原本在乾的活兒。手的指甲修剪的乾淨而整潔,輕輕一撥弄,將衣襟拉平了。
係統崽子感慨道:【生的好看的人,連後腦勺都是這麼的英俊逼人。】
寇老乾部差點一口水噴出來,看了看,又覺得確實。
季白的後腦勺的確生的好看,頭發看起來也很柔順。他剛想上手摸一摸,卻感覺自己的腹部被那隻大手不輕不重拍了拍,緊接著是男人的聲音,“安安,腰向上抬點。”
寇秋下意識把腰向上移了移,便感覺薄薄的軍綠色大褲衩被人拉了下來,一口氣拉到腳踝。
寇秋:“???”
他有些怔愣,手拽住了馬上要離自己遠去的大褲衩,又被男人拍了把。
“安安,鬆手。”
寇秋於是乖乖把手鬆開了。男人神態自若地把他的褲子從腿上脫下來,整齊地折了折,放置到一旁,隨即從袋子中拿出了條新褲子,又拉著他的腳踝,分開了他的兩條腿。
寇秋怔怔地看著他的動作,和係統崽子確認了下,【......我沒有癱瘓或者是四肢無力吧?】
係統說:【沒有啊。】
寇秋於是憋了勁兒看季白給他穿褲子,手還要探進褲腰裡試試腰帶鬆緊,確認拉鏈沒卡到他的毛,這才扣好皮帶,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覺便更濃了。
仿佛自己變成了個一米七八的大個兒巨嬰。
褲子是新的,鞋和襪子也是全新的。倘若不是此刻在車裡不是很好換,季白看起來想把他穿著的那條內-褲也一同給扒了。人靠衣裝馬靠鞍,再站起來時,寇秋渾身上下煥然一新,顯然不再是那個在狹小的出租屋裡吃泡麵的落魄青年了。
刺繡襯衫又薄又軟,那樣的花紋並沒顯得豔麗,反而愈發襯出他白生生的臉。季白上下看了一圈,這才心滿意足,將灰色的大衣外套也給他套上了,哄著,“張開手。”
寇秋把手張開,方便男人把袖筒套上來,整理好衣物。
他們一同去吃了寇秋來這裡後吃的最好的一頓。飯菜都是合著他的口味定的,季白點的菜,幾乎全都投喂給了他。牛排煎到七分熟,熬得發白的湯鮮美可口,菜肴擺了整整一桌子。
係統眼淚汪汪,感動的不行。
【他真好!】
儼然是要又變為迷弟的架勢。
寇秋咬著顆聖女果,說:【阿崽,你確定?】
你就這樣拋棄你爸夫了?
係統很是可惜地歎了口氣,再次確認,【阿爸,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顯然很希望季白就是他爸夫。
可寇老乾部眯起眼,再次感覺了下,卻還是搖了搖頭。
他並未察覺到任何來自於靈魂的羈絆。
係統崽子這一口氣於是歎的更加綿長了,拐了九曲十八彎,還透著點心酸,【唉......】
事不如人願。
這一頓飯吃完後,寇秋便被男人帶回了他所居住的彆墅裡。傭人是在季白這次回來後才來照顧的,從未見過寇秋,一看見這麼個小青年被領回來了,還有點懵,“這位是......”
“這是安安。”季白對著保姆淡淡道,“我弟弟。”
保姆的表情變了變,隨即堆起一個殷勤的笑。
“安少爺,”她說,“您這邊請,我給您安排——”
“不用,”季白說,手臂將寇秋攬得更緊,“他就住我隔壁。”
保姆的神情更怔,詫異地連看了季白好幾眼。
季白也沒有多做解釋,隻把寇秋的外套搭在了臂彎裡,道:“哥哥帶你上去看看房間?”
直到上去後,寇秋才明白這個房間究竟特殊在哪裡。
它的裝修,與杭安和生活了十幾年的房間如同一轍。甚至連床頭的鏡框都一模一樣,裡頭插著幼時的杭安和揮舞棒球棒時的照片,房間被打掃的一塵不染,軟軟的長毛地毯幾乎能讓人的雙腳陷下去。
寇秋拉開了衣櫃,裡頭已經裝滿了當季的新品,甚至連內-褲都買了三打,純色的帶小動物的帶卡通圖案的,應有儘有。寇秋拎起一條上頭印了個巨大無比老虎頭的,不禁有些頭疼。
【這是什麼......】
係統望著這屋子,感歎道:【蜂蜜罐。】
就像是掉入了蜂蜜罐裡。
寇秋在床上坐了,隨即伸開了雙臂,深深地倒了下去。
本來隻是想試試床的軟硬,可這幾日的疲憊在此刻都像是海水一樣湧上來,他癱在如雲朵般的床上,不知道何時,便沉沉陷入了夢鄉。
他夢到了殷寒。
殷寒仍舊是當年意氣風發的模樣,與他在公司後的小花園裡偷偷相會,等著他穿花拂柳插過那一條小道過來。杭安和躲過了父親的眼線跑過去,在看見他時,步伐卻又不自覺放慢了。
今天。
今天......一定要嘗試牽手。
“安和。”他聽到殷寒輕聲笑道,“你來了?”
杭安和咽了口口水,心砰砰直跳,慢慢地試著將自己的手遞過去。他和殷寒的指尖短暫地碰觸了下,隨後手指慢慢交叉在了一處。
標準的十指相握。
杭安和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抿了抿唇,露出一雙盛滿了欣喜的酒窩。
可殷寒卻驟然把手縮回去了,聲音也變了:“安和,我們說好,隻進行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隻有這樣的感情,才是不摻雜任何欲-望的,才是最純粹的。”
杭安和的手被甩開,孤零零地伸在空中。
他舔了舔嘴唇,把手背到身後,勉強笑了聲。
“沒事,”寇秋聽到他說,“我——”
“我也是。”
因為是你,所以不碰觸也沒關係。
和家人出櫃不成功,被趕出門來也沒關係。
不再是那個天之驕子也沒關係。
倘若你不喜歡,放棄性這個字也沒關係,開始變得畏懼和人觸碰也沒關係。
——可是啊。
寇秋的眼前逐漸跌宕起白霧,不知是哪個的靈魂在低低地哀鳴。
可是,當時信誓旦旦說是厭惡所有觸碰的你,為什麼現在又站在了我麵前,用愧疚的語調告訴我,你必須要一個孩子?
杭安和不是優柔寡斷的人,他的驕傲幾乎是刻在骨子裡的,絕不能容忍任何背叛。在得知這個消息的當天,他打包了行李直接出了門,離開了這個家,再也沒有回來過一日。他找了新工作,有了新住處,拉黑了殷寒,朝著另一段嶄新的人生頭也不回地奔馳而去。
但偏偏,孟嬌嬌又出現在了他眼前,在他每一次以為能擺脫掉時千番百次上門糾-纏,無數次捶著他的門,叫嚷著。
“你出來啊!杭安和!!”
“殷寒他結婚了,你怎麼好意思還和他聯絡?”
“你要不要臉!!”
就像是夢魘般纏繞不斷,夢裡的打手死死扣著他的咽喉。他在這樣的禁錮之下,幾乎要喘不上來氣。
“安安。”
“安安?”
“......”
寇秋猛地從這夢魘中驚醒,這才發覺,季白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床前。天色擦黑,房間裡亮了一盞昏黃的床頭燈,男人分明聽見了他略微急促的呼吸聲,卻並未詢問,隻是道:“要不要喝杯熱牛奶?”
寇秋從床上支起身,點了點頭,這才察覺自己不知何時出了密密的冷汗。
男人於是把手中的平板遞給他。平板上是一段視頻,視頻中的奶牛們昂首挺胸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哞哞地扯著嗓子叫喚。
寇秋:“???”
“看看你喜歡哪頭,”季白說,相當雲淡風輕,“哥哥讓人現在飛去新西蘭給你擠。”
或者把奶牛裝上私機運來也可以。
寇秋:“......”
寇秋:“............”
這一瞬間,他身如篩糠,抖個不停。
不是......
確定嗎?
確定要這麼奢靡地閉眼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