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之間改變了主意, 讓原本坐在過道旁的渣攻也是一愣。隨即才笑起來, 說:“好。”
他讓出可以通過的過道,寇秋卻沒進, 反而對裡頭隔了一個座位的同學說:“這位同學,能麻煩你往裡頭挪個位置嗎?”
寇秋不太容易被拒絕,這其中有極大一部分原因是托了這長相的福, 他那雙眼睛就讓人沒脾氣。裡頭的男生順從地往裡麵移了移,如此一來, 渣攻身邊就空出了兩個座位。
燕卓瞧著這情景, 心裡頭也明白過來,不平的心氣立刻平了幾分。
囡囡這沒打算扔下他呢。
他眉頭舒展開了, 一聲不響兒立在過道裡, 被寇秋推了推,詫異地望著, “不坐進去?”
燕卓說:“坐。”
他沒坐最裡頭, 反而把寇秋讓了進去,自己穩穩地像座山似的坐他和渣攻正中間了。
原本想要搭話的渣攻:“......”
原本想要探聽下消息的寇老乾部:“......”
好、好位置。
燕卓淡淡轉著手上的筆,神色莫名。
到底是礙於這幫毛頭小子還沒到可以了解全部的時候, 台上的男老師看上去比他們還要靦腆, 吞吞吐吐, 放了個製作粗糙的動畫片。動畫片裡頭的小蝌蚪拖著長長的尾巴,一下子鑽進了圓月亮裡, 男老師驚慌地扶著眼鏡兒, 結結巴巴介紹:“這、這就是生命的開始——”
這一群男生可不聽他這話, 一個接著一個起哄,鬨著不要看這個。
“我們要看是怎麼才能進去的!”
“對,我們要知道怎麼開始的!”
“我要看真人版,不看動畫片!”
台上的老師年紀不大,被這群學生逗得滿臉通紅。最後磕磕絆絆擠出來一句“老師也沒試過”,便滿麵羞慚逃下了台,惹得台下的不安分子們哄然大笑,拉著要給他傳授點他們看過的經驗,各種聲音響作一團,熱鬨的不行。
渣攻倒有心想和寇秋聊上幾句,無奈中間還隔了個燕卓,個子又高,把小他們兩歲的寇秋擋了個嚴嚴實實。他隻能勉強向後頭的桌子上靠,試圖開啟談話模式,“哎,你叫鬱見,對吧?”
寇秋說:“是。”
“我是詹明,”渣攻說,“三班的。之前聽說過你。你的名字起得挺有意思。”
鬱見,遇見。
倒是個有幾分詩情畫意的名字。
“是嗎?”燕卓在這時轉了把筆,忽然將話題接過去了,“多謝誇獎。”
詹明有點兒愣。
不是......
怎麼就輪到他多謝了?
寇秋也不解其意,“為什麼這麼說?”
燕卓對上他的眼睛,神色便柔和了幾分。先前那種冷淡溶解了,他摸著寇秋的頭發,耐心與他解釋,“這名字,是我想出來的。”
這話一出來,幾人都怔了。但燕卓這話的確是真的,鬱見的名字,實實在在來源於他當時在院中讀的童話故事。因為寓意好,也好聽,在去孤兒院看孩子前,鬱母便下定了決心,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要叫這個名字。可燕卓如今存了心思,說一半留一半,故意沒有說清楚。
寇秋的吸引力果然就被轉移過去了,眼睛亮晶晶望著他。燕卓瞧著他兩顆玻璃珠子一樣的眼,心裡頭舒服了不少,順了順他的額發,允諾他:“等回去了再跟你說。”
寇秋說:“好。”
兩個人倒把一旁的詹明忘了個乾乾淨淨。
詹明咬牙,仍然不太想放棄,在這之後試圖再起話題。可無論他從哪裡開始說,最終的談話走向都會被歪到這兩個人身上,詹明自己宛如是一顆巨大無比的電燈泡,幽幽發著亮,完全插不進去話。
他說吃的,燕卓便順勢和寇秋討論待會兒要吃什麼。
他說玩的,燕卓又提起他和寇秋小時候玩的彈珠遊戲。
甚至連詹明無意中說自己新買了條十字架項鏈,燕卓都立刻把自己脖子上的小紅布包拽出來,有意無意地在他麵前晃悠。
“這是囡囡小時候掉的牙,”在詹明麵前,燕哥哥坦然地喊了小名,“囡囡當時給我的,我一直帶到現在,軍訓都沒取下來。”
按理來說,軍訓是不能帶首飾的。可燕卓為了這顆小乳牙,把線又放長了點,在迷彩服裡藏得嚴嚴實實的,半點痕跡都沒露出來。哪怕是洗澡時,他也沒取下來過,始終讓這顆乳牙貼著自己的心臟。
寇秋有點感動,說:“戴了這麼久?”
燕哥哥無比自然地嗯了一聲,摸了摸他的頭發,語氣縱容。
“因為是囡囡的。”
一旁簡直瞎了眼的詹明:“......”
他算是看明白了,不管怎麼著,最後他都是沒法加入到對話裡的。
不僅沒法加入,還要被秀一臉。
意識到這一點後,他便不再說話了,沉默著將目光投向了台上。身旁的這一對竹馬頭碰頭,眼望眼,倒是嘰嘰喳喳討論了整整一節課。詹明甚至根本阻止不了那聲音進入耳朵,還能聽到鬱見軟乎乎地帶著點兒驚訝問,“真的啊?”
燕卓聲音像是在哄孩子,“真的。”
於是便有輕輕的笑聲泛起來了。詹明用眼睛餘光掃過去,鬱見那傻孩子笑得兩個眼睛都彎起來,手捂著嘴,眼裡頭泛著點笑出來的晶瑩的光。
詹明動了動,簡直如坐針氈。
......這是在說什麼呢。
他瞧著那兩個人嘴唇動來動去,急的幾乎要抓耳撓腮。
這TM的到底是在說些什麼呢!
要急死他這個圍觀的了!
等課結束後,詹明還沒來得及說句再見,那邊燕卓已經把人拉走了。詹明的臉色不太好看,走出大門時緊緊抿著唇,看見狐朋狗友就站在門口,嘻嘻笑著等著他。
“怎麼樣,”其中一個笑道,“是你喜歡的那種吧?”
詹明學上的晚,比這班中同學普遍還要大一歲,如今已經十七。他這樣的年紀,開竅又開的早,自然早早就發覺了自己的性取向不同尋常,他們這個群體中,往往都會有一些奇特的相互感應。詹明因此找到了幾個聊得來的同類,偶爾彼此說一說,看看這學校裡有沒有能入得了他們眼的男孩。
說真的,不多。
正是荷爾蒙泛濫的時候,男孩子又不是女孩子,沒有那麼重視外表。大部分男生臉上泛著油光,理著平頭,寬大的藍白校服往身上一套,詹明就算有點那個心思,此刻也迅速成七八分縮減成二三分了。
——直到他看見鬱見。
“的確是挺好,”詹明說,同他們一起熟門熟路往學校圍牆邊的角落走去,避開了監控器,站在影子裡,悄悄點燃了一支煙,“我還沒見過比他更好看的。”
朋友笑道:“是吧?我都跟你說了,這才幾天,他已經憑著他那張臉出名了——也就你沒來軍訓,不知道,還非得拿個書包把位子占著,親眼看看他是不是真好看才肯拿開。後悔吧?”
詹明吐出一口繚繞的煙霧。
“後悔倒不至於,”他眯著眼說,“可他旁邊兒可還有個人呢。”
朋友完全不以為意,“你說那個燕卓?——那有什麼?”
說起來,燕卓的確也是這學校男生裡數一數二的了。可這些人本來便是1號,自然不會對看起來也像1的燕卓感興趣,他們的目光,更多地都聚集在了一旁的寇秋身上。
“我給你支個招,”朋友也把煙點燃了,說,“像他們這種還小的,因為小,所以特彆容易喜歡你這種壞壞的——你抽個時間,把他約出來,教他吸個煙、逃個課,出去打個架保護保護他,他那種乖乖牌,立刻就能被你給征服的服服帖帖的。”
他這話,倒是說進了詹明心坎上。他把煙掐滅了,說:“要是不行......”
朋友嘖了聲,跟他打包票,“不行你找我!我這一手,絕對是試驗過許多回,沒有任何問題的!”
詹明笑了聲,說:“行。”
他拍拍朋友的肩。
“真行的話,到時候給你帶酒。”
詹明家境不錯,家裡經商的,攢下的都是好酒。幾個狐朋狗友一聽,眼睛都亮了,連連點頭。
喝酒抽煙,他們這些人,盼的就是這種日子。
詹明等了個時候,在放學後,將一封信塞入了寇秋的桌洞裡。
他等著寇秋發現,可寇秋從早上起便開始認真讀書,翻都沒翻過桌洞裡有什麼。直到課間尋找卷子時,手在裡頭動了動,才翻出了封陌生的東西。
“咦?”
燕卓就站在他桌旁翻看著他的卷子,聽見這聲問:“怎麼了?”
“......”
寇秋茫然地把那封信抽出來,有點怔,“這是什麼?”
信封是淡灰色的,材質挺好,摸起來極有質感。寇老乾部看了眼,乖乖把它交給燕卓,說:“你開?”
燕卓的確是想開,二話不說就拆了。
旁邊也有女生注意到,不由得笑道:“不會是情書吧?”
寇老乾部立刻皺起眉,不讚同地說:“現在?”
現在這種時候,正是需要緊張學習的時候。他能理解青春的萌動,可是不是有點早?
燕卓抿緊了唇,乾脆利落將信封拆開,把裡頭薄薄一張卡片抽了出來。
上頭的字跡很瀟灑,隻寫了一行:晚六點,學校後頭的柳樹邊見。
“真是情書?”
女生湊過來看見這一行,不由得吃吃地笑了,“不是,哪個女生會用這種顏色的信紙給自己喜歡的人寫信?”
灰的?
【真是情書!】係統崽子也有點驚,感歎道,【這是誰,膽兒這麼大,還敢從爸夫手裡頭搶人?】
彆人不知道,它還能不知道?它爸夫絕對不是什麼簡單角色,單看這一個個世界都能跨越時空維度追過來,就絕對比它這種小係統要高上好幾個級彆。
更彆說它爸夫土味兒情話說的那麼溜,還給它討著了媳婦兒!
係統一片紅心向爸夫,相當忠心耿耿,正兒八經提醒寇秋:【哪怕是可愛的女孩子,你也不能多看一眼的。你是有家室的人了。有後媽就有後爸,我不要當有後媽後爸的孩子。】
寇老乾部:【......】
說的跟你真是我和我家那位生的一樣。
他戳穿:【你本來也就不是親生的。】
係統崽子:【嚶!】
我不管,我就是我爸夫親生的!
爸夫疼我!!
燕卓也看見了那行字,沉聲道:“鬱見。”
“沒事,”寇秋衝他擺擺手,“我到時候還是去看看。”
燕卓說:“我也去。”
寇秋沒反對。
晚飯後六點,寇秋按時到了圍牆邊的柳樹下,燕卓陪著他一同過來,顧及著來人的麵子,並沒和他站在一處,而是離得遠了點,遠遠地看著。
寇秋等了會兒,沒過兩分鐘,便看見一個眼熟的人影出現了。
是詹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