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秋:“......”
換輛車?
他說:“東西很多?”
“不多,”霍起輕描淡寫,“就一點。”
第二天,寇秋見到了傳說中的一點東西。
整整裝了一個大巴車的書本文具玩具。
“......”
他沉默地站在車下,望著三四個人滿頭大汗地往上裝箱子,一時間也被這架勢震懾到了。他覺得,自己不是回去給院長媽媽過生日的,是回去開文具店的。
孤兒院所在的地方是郊區。寇秋到達時,已經有個身影在外頭等待,迎著秋風站在樹底下,拿手按著鬢旁飄飛的發絲。
“院長媽媽!”
寇秋從車上下來,中年女人瞧見他,唇角就掛上了笑。
“哎。”
她說,緩步上前,拉著寇秋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他,嗔怪道:“比幾個月前又瘦了。瞧著臉色也不太好,是不是又骨折了?”
寇秋說:“沒有。”
院長從小看著他長大,哪兒能不知道他報喜不報憂。手在他身上懲罰性地輕拍了拍,中年女人說:“就一個生日,你身體也不好,怎麼就非得每年大老遠地跑過來?”
話雖如此說,可眼裡頭卻仍然含著明晃晃的欣喜。寇秋抿著嘴隻是笑,院長拉著他的手和他一道進去,囑咐院子裡頭亂跑的小孩,“哥哥身體不舒服,跑的時候彆撞到他了,知道沒?”
小孩們齊齊答應了聲,都睜著好奇的眼睛望著寇秋。寇秋注意到院子裡又多了幾個幾月前沒見過的小孩,眉頭微蹙,“又有遺棄?”
中年女人給他倒茶,說:“哪年沒有。今年已經算得上是少的了,隻有兩個小女孩兒。”
她掰著手指數,“英英走了,花花也走了.......咱們這院裡,現在就剩下二十三個孩子了。”
寇秋的心往下一沉。幾個月時,還有二十四個。
來了兩個,卻少了三個。
院長看出了他的心思,隻搖搖頭,指了指牆上掛著的照片。
那是個穿著灰白條紋的小女孩,抱著皮球正正地麵對鏡頭笑著,笑得很天真,可眼睛裡頭卻藏著大人一樣的悲憫。她露出來的手腕很細,像是一折就能斷,兩條腿緊緊地並著,坐的很直。
這是個天生有心臟病的孩子。
寇秋嗓音啞了,“幾月走的?”
院長說:“就上個月。”
她眨了眨眼,把裡頭泛上來的濕意蓋住,輕聲說:“——病發了,沒救回來。”
簡簡單單的七個字,這就宣告了死亡。
寇秋沒再說話,隻是低下了頭。
他們默然無語對坐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院長率先站了起來。
“走吧?”她勉強笑道,“後麵還擺了桌子呢,小薇那幾個丫頭,早就嚷嚷著等你來了。”
從熟悉的小廚房繞過去,裡頭果然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忙活的年輕女孩兒也是從這院裡出來的,張嘴就喊院長媽,又喊寇秋,“怎麼才來?等你好久了。”
小薇同樣也是因為先天缺陷而被拋棄的孩子,是個天生的兔唇兒。但她比寇秋幸運,九歲時被領養進了現在的家庭,養父母都對她極好。她報考的大學就在這附近,每逢周末節假,總要過來看看。
院長接過了她手裡的鍋鏟,趕她過去,“好久沒見秋秋了,你們倆聊,我炒菜。”
年輕女孩果然就勢把鍋台前的位置讓出來,笑嘻嘻和寇秋在桌邊坐下。
“怎麼樣?”她說,“最近?”
寇秋並不想在這些人麵前提起自己找到親生父親的事,隻靜靜地笑著,“還行。”
小薇咋舌。
“你可真能忍,”她說,毫不避諱,“要是我,說不定早就忍不下去了......”
她靜靜地盯了桌子一會兒,出神地伸手摳著上頭掉落的皮。忽然又問:“你回來後見過和偉沒?”
寇秋搖頭。
小薇撇嘴。
“不見最好,”她說,“他最近也回來了,混得越來越好,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兒,就跟彆人都不如他似的——哎,來了。”
大門外響起了一陣刺耳的車喇叭聲。
小孩們鬨嚷嚷地湧去大門處,小薇冷笑聲,也站直了身。
“你等著,”她說,很篤定,“這絕對是和偉。他就喜歡先按喇叭,好讓所有人都出來迎接他。”
大門被院長拉開了,外頭停了輛奔馳,車標明晃晃地直照人眼。車上下來的年輕人一身名牌,按了按手中的車鑰匙,將車鎖住了,這才大步踏進來。
小薇先發製人,“和偉,都到了門口了你還按什麼喇叭?故意吵人是不是?”
“怎麼這麼說?”
進來的青年皺了皺眉,一下下拋著手裡的車鑰匙,吹了個口哨。
“我這車是進口的,整車從外頭運進來的——你知道多少錢不?那發動機動起來可快了,刹車都不好刹,我不按按喇叭,萬一撞到人怎麼辦?”
他摘下墨鏡,這才注意到了一邊靜靜站著的寇秋,頓時就笑了。
“呦,這不是嬌氣包嗎?”
小薇嫌惡地皺眉,“彆喊這個名字!”
“怎麼不能喊了?”和偉伸出手來,和寇秋握了下,上下打量著他,“當時我們倆一塊兒在小學上學,全班的人都是這麼喊的,連我們隔壁班的也跟著喊。嬌氣包,你最近怎麼樣?”
寇秋說:“不錯。”
他說的是實話,可青年的嘴卻嘖了嘖,顯然是不信他這話。和偉不拋了,改為在手上一下下轉車鑰匙,喊那些湊上前去看的小孩,“哎哎哎,離遠點,知道那車多少錢不?——光交關稅都交了八十萬!”
寇老乾部的眉頭一下子蹙了起來。
“多少?”
和偉以為他被嚇著了,哈哈大笑,“也就八十萬,彆太放在心上——”
“不,”寇秋打斷了他,眉心蹙得更緊,“這不對。這種車型進口報價往往都在六十八萬左右,關稅是按照一般進口車征稅的,絕對到不了八十萬。”
他在第一個世界當公務員的記憶又泛上來了,往那車邊一站,相當嚴肅,“你把車的報關單給我看看。”
和偉一噎,臉拉下來,打量著他的眼神活像是見了鬼。
“有沒有搞錯?”和偉說,“你現在連這個都懂了?嗯,嬌氣包?”
他直接抬起腳進了小廚房。院長跟在他後頭,衝著寇秋搖了搖頭。
她聲音很小,“彆跟他生氣。”
寇秋點點頭,很平靜。
“我不生氣,”他說,“我隻是怕他受騙。”
他頓了頓,還是忍不住說:“這種大金額的案子,該報案還是要報案的。對方偽報了價格,受騙了,可不是件小事。”
院長失笑,倒是年輕女孩兒忍不住搖頭,“你怎麼還是這樣?”
寇秋沒聽懂。
“他哪是真交了那麼多錢,”小薇沒壓低聲音,“他是故意往上報了,就想給你看看他有多少錢呢。——也就你,這麼直接戳穿他,居然還一點都不知道。”
她聳了聳肩,實話實說。
“但我挺爽的。”
興許是被下了麵子,吃飯時,和偉的資產在他口中就又往上翻了一番。他滔滔不絕說著自己這幾年的留學經曆,等看到另一邊不聲不響隻埋頭吃飯的寇秋,又遮了遮嘴,“哎呀,我忘了寇秋去不了了。”
女孩兒乾脆連飯也不吃了,把筷子放下,怒瞪他。和偉不受影響,接著往下說:“畢竟那可是要做飛機的,萬一一上天,他就整個兒碎了,空姐不是還要費勁兒給他拚回去?”
說完後,他自己哈哈大笑,像是講了個很好笑的笑話。桌上的其他人卻完全笑不出來,隻扭頭望著寇秋。
寇秋沒發火。今天是院長媽媽的生日,他也不想多費這口舌。
何況,他心裡明鏡似的,和偉到底是為何要針對他。
不止他,小薇和院長也知道。
和偉如今的養父母,當年第一個看上的孩子,是寇秋。
這也沒什麼奇怪的。寇秋年幼時長得很秀氣,臉又小又白,不聲不響,安安靜靜往牆角一坐,就隻靜靜看著院裡的孩子玩耍,很能激起那些父母的憐愛心。當初那對夫婦在來看孩子時,第一眼也就相中了在角落的寇秋。
領養手續差點兒就辦了,可到了最後,夫婦還是猶豫了。
這個孩子要是領回家裡,不一定能給他們的家庭帶來幸福。
所以他們臨時換了人,換了個新的、健康的孩子。
和偉就是這樣被選中的。
嚴格來說,他就像是迫不得已被選擇的第二名。和偉心高氣傲,又哪裡忍受的了這個。
在那之後,他有事沒事總得嗆寇秋兩句。
這是人之常情,性格使然,不奇怪。
可終究是沒法讓人心裡舒坦。
寇秋拿著筷子,想著不能讓院長媽媽難堪,還是忍了,一句話沒說。
倒是這會兒醒著的係統崽子忍不了了,憤怒的小鳥一樣出了膛:【懟他!阿爸,懟他!】
就他有錢?就他能逼逼?
係統一邊啪嗒啪嗒吸奶嘴,一邊忿忿地握緊了小拳頭,心想:逼逼你個仙人板板哦,大爺我不給你上上課,你還真以為你天下第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