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非常想要給這人點顏色看看。
奈何他自己現在隻是個奶娃娃,不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半點力氣都提不起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養出了一身白花花的小嫩肉, 每隻手上五個圓乎乎的凹坑,特彆軟。
彆說給人顏色看了,他連半點威脅力都沒有。
寇秋說:【不用。】
和偉不念舊情, 他卻不能不念。院長媽媽的生日,他當初受了那樣大的恩惠,如今在這一天裡和人爭吵, 並不是什麼好事。
他垂著眸, 一言不發地夾菜吃。院長看了和偉一眼,眼中含了點警告意味,又和顏悅色給寇秋盛湯, “要不要再多要點山藥?”
她的眼裡滿懷慈愛, “我記得你最愛吃這個。”
寇秋的唇角一彎,抿出了兩個甜蜜蜜的小梨渦。
他們這種母慈子孝, 放在和偉眼裡,難免就更紮眼了。
午飯後, 寇秋要去刷碗,被小薇趕了出來。
“好不容易來一趟,去多陪陪媽唄, ”她頭也不抬卷起袖子, “這種活兒, 你還是儘量少碰。萬一傷著了, 不是鬨著玩的。”
寇秋知道她的性子,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院長果然把他拉過去說話。
他們母子倆也有好一陣沒見了,擺了兩把小凳子在院子裡,又拿了盆,頭碰著頭一邊剝蠶豆一邊說近況。
院長尤為關心寇秋,知道這孩子報喜不報憂,受了多少傷從來不回來說的,難免就更心疼,“再過沒多久,路上就該結霜了。雖然悶的慌,可還是少出門好,路上打滑。”
寇秋專心致誌地把一顆碧綠的豆子從豆莢裡掏出來,應了聲。
“曉得了。”
他頓了頓,遲疑一會兒,還是低聲道:“院長媽媽。”
中年婦女抬起頭,望著他,“嗯?”
寇秋輕聲說:“我找到親生父母了。”
女人愣了愣。
她詫異地看著眼前的青年,反應過來後,一下子毫不掩飾地蕩開了笑紋。
“真的?”
她由衷地替這個在院裡長大的孩子高興,手在他肩上拍了又拍,力道很輕,唏噓:“這麼多年了,終於找著了?......也是不容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女人說這話時,仍舊有些小心翼翼。寇秋看出來了,知道對方是害怕親生父母不認自己,嘴唇抿了抿。
他低頭剝豆子,說:“是很好......很好的人。”
院長說:“對你也很好?”
“嗯,”青年認真地回答她,“對我很好。”
“哎,”院長輕聲道,“那就足夠了。”
她如今也慢慢老了,很多事情無法再像當年年輕時那樣去拚,去闖,能為這些孩子爭取的,漸漸便變得更有限了。
好在終究是又有一個回歸了自己的家庭。這說到底,是讓人覺得欣慰慶幸的事。
碧綠的豆子全都盛在紅盆裡,更顯眼。院長晃了晃,又站起身,“你陪他們玩會兒,我去收拾點東西。”
寇秋嗯了聲,在原地坐著。沒一會兒就有好奇的孩子湊了過來,因為已經被提醒了哥哥身體不好,所以隻是遠遠地站著,不敢靠近。
寇秋拍了拍旁邊的板凳,喊他們過來坐下。
過了會兒,搬著凳子的小豆丁吭吭哧哧圍著他坐了一圈。
他們中有的已經見過寇秋,提著聲音一口一個“秋秋哥哥”,但並不敢上手觸碰寇秋。寇秋想了會兒,乾脆拉來了張桌子鋪了幾張畫紙,陪著小朋友畫畫。
他畫素描又快又準,活像是打印下來的黑白照片,□□抓的很巧妙。被畫的孩子高高舉著那張畫,嘴張的特彆大,“哇......”
“哥哥好厲害!”
寇秋抿著嘴笑,又去挨個兒手把手地教。被教的小孩乖乖握著筆,認認真真在白紙上畫著畫。
秋日的陽光很好,溫暖而不灼人。小薇在屋裡頭洗著碗,偶爾一扭頭,瞧見這畫麵,心也莫名靜了下來。
挺好。
和偉卻不覺得好,沒過一會兒就拿來了幾個球,砰砰扔的滿地亂滾,“有沒有人來玩球?”
孤兒院裡玩具少,玩來玩去就那麼幾樣,其中還有一部分早已舊了破了。瞧見了嶄新的,孩子的眼睛都閃閃發亮。隻是還有懂事敏感的,仍然望著寇秋,不動彈。
寇秋把畫紙收起來,說:“去吧。”
一陣歡呼後,小豆丁立刻湧到了球旁,爭先恐後地去玩。和偉陪著他們踢,洋洋得意地回頭看了寇秋一眼。
係統發自內心地說:【哇......】
我怎麼這麼想打他呢?
寇秋沒說話,隻是繼續收著桌上的筆。還沒等他收完,腳下卻有什麼東西動了動,低頭看時,是一個圓滾滾滾過來的綠色皮球。
把球踢過來的和偉站在院子另一端笑,“嬌氣包,把球還給我。”
寇秋沒動彈。
“乾嘛不踢啊?”和偉眉毛挑了挑,“你現在這麼脆弱了,幫人踢個球過來都不成?——不會這也能骨折吧?”
他哈哈笑起來。
“這就是個皮球,又不是鐵球!”
院子裡有小孩跟著不明所以地嘻嘻笑,寇秋卻沒笑,隻是彎下腰,把球抱起來,一步步走過去,遞給他。
“我剛做完手術。”
和偉臉上的笑容也收了,麵無表情回望著。
“所以這就是理由?”
他譏諷地挑了挑眉,把聲音壓低了,明晃晃的惡意幾乎能具化出來,像腥臭的水蛭一樣沿著人的褲腿向上爬,“不是我說,你這樣,和個殘廢有什麼區彆?人家殘廢沒了手,起碼還能跑能跳;沒了腳,起碼手上還能提點東西——你這種,應該算是重度殘廢了吧?啊?”
寇秋蹙了蹙眉。
他的眼中終於染上了點慍色,淡淡道:“我也跑過,跳過。我經曆過的,不比你少,隻比你多。”
麵前的青年把嘴一撇,像是聽見了什麼好聽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
“彆搞笑了!”他說,“救你,還跑,還跳,還經曆?”
他把臉湊近了點,聲音很輕。
“你啊......也彆想著當初要是我爸媽選了你,你就有錢了。我跟你說,你這一輩子,就是像隻老鼠一樣永遠窩藏在你那巴掌大的房子裡的命。”
話音還未落,他的手腕上卻猛地一刺痛,頓時驚呼出聲:“嗷嗷!”
低頭看時,才發現對麵人的手正牢牢捏著他的手腕,用上了十足的力氣。
麵沉如水。
“和偉,”寇老乾部說,“我覺得,你應該向我道歉。”
和偉嗤的一聲,甩了兩下,竟然沒甩脫。他提起了一隻腳,冷笑道:“你可想清楚了。我這一腳踹過去,你那玻璃做的小膝蓋,可就整個兒甩飛了?”
寇老乾部仍然重複:“你應該道歉。”
和偉的耐心終於完全消退,那些嫉恨重新呼啦啦泛上頭,他想也不想,趁著旁邊的孩子拉著寇秋衣角讓他分了神,真的下了重腳。
“道什麼歉!”
青年被他踹倒了,兩個人都清楚地聽到了一聲骨頭的響聲。
寇秋癱軟在地上,臉色發白。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從膝蓋泛上來,很重,讓他抿緊了嘴,卻沒有出聲。
和偉這會兒已經完全不管不顧,又抬起了腳,二話不說就往他身上踹,冷笑著。
“你有什麼臉和我說道歉?從小到大,憑什麼彆人都得讓著你?”
他死命地踢,眼睛裡泛出了凶狠的光。
“都以為我不知道,都是騙我的,假惺惺對我好!當時我爸媽不想要你了,你知道我在院長辦公室門外聽到了什麼嗎?院長說,讓他們再想想,說這院裡再也找不出比你更好的孩子了!她個被豬油迷了心的,她勸他們放棄我!”
“他們憑什麼放棄我?明明我才是正常的那個!!”
和偉在門外聽了個一清二楚。裡頭的女人明顯偏心寇秋,話語裡都帶著讓對方再思忖思忖的意思,“這孩子真的是不容易,這麼多年了,他受了這麼多回傷,就沒在我們跟前哭過一回。他苦命,我們看著卻心疼......”
對麵的夫婦明顯是猶豫了,對看了幾眼,表情有些琢磨不定。和偉看的明明白白,咬著牙往回跑,心裡頭從那時就徹底恨上了。
憑什麼呢?
不過就是個動不動就骨折的病秧子、嬌氣包,就是個殘廢。他也盼父母盼了這麼多年,憑什麼院長要勸說他們接受寇秋呢?
眼見著期盼了很久的機會要落空了,和偉的心裡甚至連把寇秋直接推進水裡頭淹死的想法都有。可這些都太難了,他想了想,隻選擇了偷偷見了這對夫婦一麵。
那時的畫麵很清晰,如今都重新泛回了眼前。
和偉隻看表麵,還是個乖孩子。他小聲和這對夫婦說了一個消息,院裡承擔不起寇秋的醫療費了,寇秋又手腳不乾淨,院長這才這麼急著把他送出去。
領養人家中並不缺錢,是個正兒八經的上等階級家庭。他們不怕負擔寇秋的手術費用,他們怕的,是領回去一個道德敗壞的孩子。
所以仍然收養寇秋的念頭被打消了,和偉被理所應當地領了回去。
這一切,這院裡除了他,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但這份恨忘不了。
和偉的眼睛通紅一片,仍然在打。寇秋雖然有技巧,可這具身體實在太過脆弱,隻是忍著疼痛就已經十分艱難,哪裡還有多少還手的力氣?他疾喘著,卻仍舊堅持,“你應該向我道歉。”
係統崽子嗷的一聲,快哭了。
早有被嚇傻了的小孩飛快跑過去報告了院長,沒兩分鐘,中年女人和年輕女孩兒並其他幾個幫忙的一齊急匆匆從後頭過來,瞧見這一幕,全愣了,忙上前攔阻。
“乾嘛呢?和偉,你瘋了是不是!”
“你又不是不知道寇秋的身體!!”
“他身體怎麼了?”和偉拿手背抹抹臉,冷笑,“他身體,就是你們偏心他,不喜歡我的理由了?”
院長拚命把他推開,又蹲下身去攙扶寇秋,“你——”
和偉趁人不備,還要去踩青年的腿。
就在這時,孤兒院大門被人砰的推開了。門摔到牆上,有人從外頭大步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