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怔然到失語。</p>
就在她在想要如何解釋清楚這一事情時，對這場鬨劇仿佛失去了興趣，靜默已久的陸道蓮從寶嫣身旁位子上站了起來。</p>
他是這殿內最受矚目的存在，當他逡巡座下四方時，所有小聲議論的動靜都在此刻消失了。</p>
擺脫嫌疑，證明與自己無關，不是她們安排的梁美人與清暉公主，在陸道蓮起身那一刻，神色從安然到變得心存忌憚。</p>
低眸對上寶嫣疑惑不解的目光，陸道蓮朝她微微莞爾，然後抬手擊了擊掌。</p>
一隊仿若等候宣召已久的帶刀侍衛衝了進來，將整座殿內團團圍住，這番動靜直接引起了所有人的驚恐不安。</p>
梁美人幾番張望，震驚地問： “太子，為何出動這麼多侍衛……”</p>
清暉更是眼皮直跳，忍住心中猛然升起的懼意，僵硬地笑道： “太子這是何意，此處可是桂宮，不是廷獄。"</p>
他想做什麼?替蘇氏女出氣嗎?</p>
另一端，想趁機逃跑出去的漢貴女們有幾人被抓了回來，趕回到人群中，害怕地擠成一團。有膽大地試圖道： "為什麼抓我們，此事與我們無關……"</p>
"讓我們走，我們要出去。"</p>
“噤聲。”</p>
侍衛維持秩序，凶神惡煞的態度將貴女們嚇住。</p>
一道低沉嗓音漠然插入。</p>
"蘇氏女，是孤的女眷。"未曾想太子居然會在眾人跟前，表明了寶嫣與他的關係，在場的雖然早已知曉，可這大大方方承認的態度，還是驚愕到了她們。</p>
陸道蓮冷冷俯視下來， “孤不曾請她入宮，何人以孤的名義，竟敢召她來此。”</p>
梁美人與清暉公主頗受壓力，麵色不自然地極力想要避開他威懾的目光，似乎他對她們做的事都一清二楚。</p>
方才還能輕鬆說出話的二人這時候卻出奇地沉默了。</p>
靜默僵持中，陸道蓮對祈求寶嫣饒命的宮人，輕言細語地問： “你可知，她懷的是孤的子嗣，為何還敢謀害孤的太子妃?"</p>
宮人從失語中緩神，辯解： "奴婢沒有謀害她……"可惜太子並未聽她解釋，仿佛說什麼都不重要了。</p>
陸道蓮： “孤希望，今日之後，不要再有人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意味深長的話語聲，讓眾人心頭浮起不祥的預感。</p>
“至於此人，就賞她鞭答之刑，直到咽氣為止，以儆效尤。”</p>
似乎覺得不夠，陸道蓮還朝梁美人等淡淡示意： “既然娘娘宴請諸多貴女入宮玩樂，想必受方才之事影響未能儘興，孤做主，就將這場鞭刑，贈予爾等助興。"</p>
他勒令殿內將這裡包圍的侍衛： “守著她們，行刑結束前，不許任何一個人離開。”</p>
梁美人震驚地瞪向陸道蓮。</p>
清暉公主慌亂地訓斥著圍上來的侍衛， "大膽，你們敢對本宮不敬!"殿內一角的漢貴女們更是害怕地被趕了過來。 "不，不，我不要看，我要出宮嗚嗚嗚……"</p>
拉起寶嫣，陸道蓮向同樣失去神情，呆呆的不知作何回應的林氏道： “蘇夫人，有勞了。”林氏對這聲突如其來的感謝尚不適應。</p>
方才輕描淡寫幾句，就說出滲人的話的太子，居然對她會是這樣的好脾氣。</p>
陸道蓮： “蘇夫人出宮吧，孤會派人送你一程。至於寶嫣，孤想留她在長樂宮小住，等過幾日再送她回去。"</p>
出了桂宮，將一片哭嚎聲拋在身後。</p>
寶嫣勾著陸道蓮的脖子，臥在他懷裡，回望這座殿宇，守在外頭的宮中侍衛目不斜視，手持刀柄，嚴陣以待。</p>
久日不見，終於把人從那一堆脂粉裡帶走的陸道蓮，察覺到寶嫣心緒不佳，朝她看過來： “在想什麼?"</p>
去長樂宮的路上，宮人跟在後頭，林氏已經走遠了。小雪也停了。</p>
寶嫣目光卻沒落在他身上，怔怔問：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那個宮人，還未說出衣裳裡為什麼塞有瓷片的事。</p>
寶嫣雖然懷疑她的話，卻不像陸道蓮那般篤定，她就是有害她的意圖。</p>
寶嫣生性優柔，陸道蓮卻半點不介意她這性子。</p>
他總是憐她的，知道她是不想錯殺了好人，便告訴她： “她們想透過你拿捏我，那裡頭的人你可還記得都是什麼家世?"</p>
基本報上姓名的，沒一個是站在蘇巍山那邊黨羽家的貴女。陸道蓮還猜得道： “今日是不是還有人在你跟前，說我是非，挑撥你我?”他眼裡有深意。</p>
寶嫣當真太久沒見著他了，方才沒空看，現下細細打量</p>
，和眼裡似含著情的陸道蓮對視，忍不住紅臉，老實道：“是。”</p>
她初聞那番挑撥離間的話，心裡好一陣泛酸，忍不住氣惱，還怨了他。</p>
陸道蓮： “都是些對你虎視眈眈，不懷好意的，那個宮人再解釋又有何用。她與你無冤無仇，說是無人指使她這麼做的誰信?"</p>
“我殺她，是要告訴這些人，少打你的主意。”</p>
後宮本就人多眼雜，心眼幾百上千，寶嫣人生地不熟，防範不過來也屬正常。察覺到寶嫣眼裡的羞愧之意，陸道蓮溫聲道： “羞什麼。”寶嫣：“我總是等你來救。”</p>
他知道她是自責了，未能靠她自己保護自己。陸道蓮勾了下唇，很平常的： “我願意。”</p>
他還替寶嫣將責任攬過去， "是我養出來的，我把你養成這樣，遇到難處，隻有等我來救。我願意，蘇氏女。"</p>
寶嫣把臉埋進陸道蓮的胸膛，她覺著好丟人，害臊又難為情，眼眶還情不自禁濕了。</p>
"還好肚子沒事……"</p>
寶嫣憋著氣，拿打濕的小臉輕蹭他的衣裳，嗓子略略沙啞，鼻酸保證： “下回若不是你親自來，我誰都不見。"</p>
“我，我也會再機靈些，保護好自己還有孩子。”陸道蓮心中仿若有柔情百轉，</p>
他默了一瞬，承認道："不關你的事，這回是我倏忽了。"</p>
他和寶嫣一個月未見，實在是要處理的事情太多。</p>
後官朝堂，陸道蓮即使隻手通天，也不可能分出百十來個身影應付，他這個月每天夜裡入寢的時間，幾乎不到兩個時辰。</p>
他想儘快將局勢掌握住，解決掉這些麻煩，與寶嫣相見，這才廢寢忘食地忙碌。梁美人說得也不錯。來之前，他還在與一堆人議事，隻是不在長樂宮，而是在更遠些的建章宮。</p>
收到消息後，陸道蓮拋下以蘇巍山為首的一眾大臣趕了過來。</p>
路上猶如即將山崩一般，眉眼再俊秀，臉色都擋不住的難看。是他忙，忙到一時忽略了寶嫣那邊的動靜。</p>
才給了梁美人等可乘之機。</p>
長樂宮迎來新主，太子寢宮煥然一新。</p>
寶嫣被陸道蓮帶到他的宮裡，放到榻上，他抱了她一路，卻不見絲毫異樣，抬手摸了摸寶嫣嬌嫩的麵頰，好似那調戲人的風流子，暖昧問道： "今夜在這陪我，如何?"</p>
寶嫣率先想到的便是不合規矩。</p>
除非是內閣大臣，在宮中留宿皆屬尋常，她一個外臣之女，無名無分，怎好冒然留下?還要同榻。</p>
四目相對，陸道蓮眼裡的欲望令她招架不住，呼吸急促。寶嫣： "好。"大概是沒想到寶嫣會答應得這麼痛快，本以為她還會糾結猶豫的陸道蓮微微一愣。</p>
都懷上子嗣了，還何必再裝腔作勢。猶豫不決。</p>
寶嫣一想到那些上京貴女，同林氏左右言她品行有汙，不配做妻，寶嫣便心裡一堵，她和陸道蓮明明是“狼狽為奸”,做什麼隻說她一個不好?</p>
既然如此，太子良娣她要做，太子妃她也要做。</p>
她才不要將他讓給她們。</p>
寶嫣手指摸上陸道蓮眼瞼下仔細看才有的淡青色： “你幾夜未睡了?今夜我陪你，叫你睡個好覺。"</p>
在陸道蓮越來越深的注視中，寶嫣麵紅赧然，輕聲道： “我不見你，也好多日睡不安心了。”若不是殿外有人來催，在這樣的情境下，陸道蓮早已忍不住拉著寶嫣烈火乾柴起來。</p>
寶嫣感覺得出，他好似要吻下來了。</p>
但在關鍵時刻，</p>
陸道蓮還是隻是用眼神描摹她的唇瓣，從她身邊拉開一段距離，視線如鉤子，暗示她： “等我。”</p>
長樂宮都是陸道蓮的人，固若金湯，堪稱一個籠子，布下天羅地網。外邊人進不來，寶嫣也出不去。</p>
她成了陸道蓮藏的嬌。</p>
屋裡吃喝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其他人，但寶嫣知道若她出什麼事，周圍很快就會有人出現了。</p>
四處走動，最終在一床榻上，寶嫣靠上去躺了會，上麵似乎還殘留有熟悉的佛香。</p>
還是那麼幽微，清冷。</p>
寶嫣仿佛備受吸引，蓋上被子輕嗅被角。她忍不住臉熱，好像真是那守著空房等夫君的新婦，開始期盼他能早些回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