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幽帝陰惻地問： “你這是在報複朕，趕你那位蘇氏女出宮，才叫朕也難堪一回?”</p>
其實是讓寶嫣挪到偏殿去住。但跟趕出宮沒什麼兩樣，兩者間都</p>
有些羞辱人的意思。</p>
陸道蓮垂下眼簾，遮住意味深長的情緒，淡淡道： “這次本是追查梁仲學背後黨羽有哪些，不成想，他們二人還有這種關係。"</p>
漢幽帝： “你想說，是誤打誤撞湊巧罷了?”</p>
陸道蓮安靜不說話，等於默認了。漢幽帝冷笑，沒想到身為帝王的他，居然能生出個大情種。</p>
"還有呢?你還查到些什麼?"</p>
待到漢幽帝怒氣漸消，陸道蓮才慢悠悠道： “近幾個月，兒臣帶人仔細盤查國庫，以及戶部近些年賦稅，發現一直有人在以權謀私，公器私用，以至國庫不豐，還有漏稅匿稅……"</p>
梁美人一出事，宮裡宮外都得了信。</p>
這仿佛是一個開刀的信號，王皇後宮中頻繁接見王氏族人，私下裡，王氏和其糾結的勢力也身至水深火熱中。</p>
蘇巍山下了朝，在去議政殿的路上與他的老對手狹路相逢。</p>
兩派陣營，一個以蘇巍山為首，一個以鐘離衝為主，麵上雖不露異樣，誰也沒開口，但氣氛可見膠著。</p>
最後還是蘇巍山不想耽擱時間，率先動身，就在經過鐘離衝時，他被叫住， "丞相有何貴乾?"蘇巍山頭也不回地問。</p>
鐘離衝： “蘇大人，或者……師兄。”蘇巍山終於正眼看向他。</p>
二人出身世家，做過同窗，拜入過一方聖賢門下，讀書論道，按輩分和資曆來講，蘇巍山的確是鐘離衝的同門師兄。</p>
隻是政見相悖，有背負仇怨，於是走到了今日想置對方於死地的局麵。</p>
二十年前，鐘離衝陷害蘇巍山貪汙，還有他對漢室生出不臣之心的謠言，傳遍朝廷，犯了漢幽帝的忌諱，押送牢獄。</p>
同樣害的蘇氏子弟備受牽連，死了蘇巍山的親弟，血海深仇，豈是一兩句話能說清。“彆叫我師兄。”</p>
二人年紀相當，都已過了耳順之年，但看起來蘇巍山白發蒼蒼，與鐘離衝相比，更顯老些。鐘離衝笑了笑，改了口， "蘇大人。"</p>
"蘇大人家出了一顆明珠，能傍上太子，這份殊榮，當真無人可及，叫我等欣羨啊。"</p>
誰都知道，蘇家有一女，得太子青睞，如今蘇家已經被歸為太子一黨，</p>
與皇後、丞相一派爭鋒相對。</p>
梁美人作為王皇後的傀儡，已經被拉下水，他們這些人很快也會遭到報複。</p>
這蘇氏沾得誰的光，眾人心知肚明，沒有太子重用，沒攀上太子這座高山，又不得漢幽帝複寵，朝中誰能與丞相和王皇後等人為敵。</p>
鐘離衝話裡話外，都在譏諷蘇家沒用，靠一個女娘以色侍人，獲得勢力。</p>
蘇巍山卻是明白，鐘離衝等人處境不好，已經到了昏了頭腦，用這種言辭上的伎倆，挑釁攻訐蘇家的地步。</p>
蘇巍山淡淡嘲弄回去："丞相大人的言辭，已經山窮水儘了嗎?""你……"蘇巍山不屑在與鐘離衝糾纏，拋下這句話後，帶人錯身離開。</p>
歲除過後，又一年仲春之初。</p>
一道驚雷響</p>
徹上京，漢幽帝下令徹查梁氏以權謀私的證據，通過徹查梁家，同時還發現有其他臣子暗自結黨、貪汙枉法的罪證。</p>
經過重重嚴密的審訊，梁氏倒戈認罪，願意將功補過，把同流合汙的人和做過的不法之事全都抖露出來。</p>
其中牽連甚廣，涉及丞相府、禦使大夫、太常府、蘭台署官等多個機構。</p>
一時間，滿城風雨，上京街上，百姓可見到城內多了許多抄家的士卒，哭嚎聲滿天，或許前一天還風光滿麵的大臣，第二日就連帶著家眷下了大獄。</p>
深宅豪府，犯了事的門上皆已貼了封條。春雨如油，荒草橫生，失去人氣的居所，更顯清寂。</p>
寶嫣在府裡是知道些外麵局勢的變化的。蘇巍山和蘇石清父子為了整理犯罪的臣子的罪證，忙了幾天幾夜，還沒回來。</p>
要想曉得他們近況如何，還得派人去打聽，得到的傳話無一不是， "蘇大人正忙，平安無事，勿念。"</p>
後宮之中。</p>
王皇後呆坐在地毯上，麵前是來宣讀聖旨的總管，一聲“廢後”讓她到現在都渾噩不清，她搖頭否認： "不，不可能，我王家沒有貪贓枉法，都是那些人自願巴結的，與我無關，陛下為何要廢我……"</p>
“娘娘可還記得桂宮西邊，修建的摘星台。是娘娘母家替你承辦的吧，其中撥了多少款，又被中飽了多少私囊，進您兄長的口袋?"</p>
“還有您宮中寶匣中的金銀珠</p>
寶，又有多少屬於被搜刮的民脂民膏，這些您當真，都不記得了嗎?"</p>
總管半點也不憐憫地看著虛弱的，呆坐在地上的王氏，如今連丞相都已倒台，哪還有一個廢後跳腳說自己是無辜的餘地。</p>
冷聲道： “來人啊，清理好這椒房宮，請廢後移步，送去冷宮與梁氏作伴。”</p>
暮色當空，天上一行白鷺飛過。</p>
站在議政殿的一小撮人，都是僅剩下來的重臣，還有在陸道蓮歸朝那日，與蘇巍山一同走出隊伍，迎接他的臣子，也因為這次的清剿活動得到嘉獎，還升了官，有資格進入內殿議政。</p>
在連續不斷，廢寢忘食的工作下，每個人都變得不修邊幅，今日再彙報完手頭上的事務，就能回家好好休沐一次了。</p>
麵色上看，臣子們精神還算飽滿，隻是殿內的氣味著實不怎麼好聞。</p>
陸道蓮讓宮人打開窗戶通風，以中場休息的理由去了窗口透氣，最上方的座位上，漢幽帝捂著帕子正在咳嗽。</p>
他覷見陸道蓮躲清閒的身影，似乎覺得自個兒也該需要一扇窗，於是起身。</p>
就在他往前再走一步的那一刻，一股暈眩再次朝他襲來，有注意到他動靜的臣子忽然恐懼地驚呼。</p>
陸道蓮眉心狠狠一跳，回頭就看見這個遲暮的君王朝前倒下的身影。</p>
在最後一刻，對上陸道蓮的目光時，漢幽帝想問，他們叫什麼?然而他什麼都聽不見了，先前沒想明白的，以後也不用想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