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幽帝猝然倒下，場麵有一瞬間堪稱混亂，有的高喊陛下，有的大喊太醫，最後是太子將一眾人撥開，送漢幽帝到臥榻上，然後量了量鼻息，隨即什麼都沒說，往一旁退開些許。</p>
蘇巍山見狀意識到不好，人群中屬他資曆最老輩分最大，他接替了陸道蓮的位置，跪著去探了探漢幽帝的動靜。</p>
在其他人緊張地盯著他的情況下，蘇巍山掃過麵無表情一言不發的陸道蓮，代替他朝臣子們宣告： "陛下，駕崩了。"</p>
氣氛死一般安靜，下一刻，便是壓抑過後，崩潰起來的哭聲。</p>
不管哭聲中是不是動了真情，國君駕崩，代表山河不穩，樣子總要做一做的。</p>
太醫趕來已經晚了，剛行到殿外，就看到宮人跪了一地，意識到不好的同時，聽見內裡一陣喪如考妣的哭聲，"陛，陛下……"</p>
他入內檢查遺體，與其他傷心動容的人相比，太子實在是過於平靜了。</p>
聽說這位常年居住在寺裡，燒香修佛，去年才還俗恢複身份，想必對聖人沒什麼太深厚的父子之情。</p>
但是太過平淡，是會讓人覺得太子薄情寡義的，有損在臣子中的形象。蘇巍山： "殿下心中悲痛萬分，難以言表，還請殿下節哀，為陛下整理後事。"</p>
陸道蓮盯著像是睡著了的漢幽帝，俊眉微微攏起一道小峰，思緒萬千。</p>
有一刻仿佛忍不住懷疑漢幽帝突然逝去的真實性，想再觸碰一下，但在伸出手後又收了回去，負在背後，眸光幽邃。</p>
這樣一看，又好似多了點不舍的味道，不像真的對漢幽帝沒有一絲感情了。</p>
不管是不是真孝順，其他人隻要感受到太子不是真的沒良心的冷酷之人就行了，放心之下，臣子們接著痛哭，氣氛被渲染得相當悲愴。</p>
大概在太醫仔細檢查，確認漢幽帝是突發疾病，這次再無活過來的可能了。如今能指望的，唯有立在殿內年輕高大的儲君。</p>
眾目期待地注視下，陸道蓮沉靜而低沉地吩咐： “傳令下去，召見諸位大臣在建章殿等候，即刻起京師戒嚴，關閉城門，任何人不得外出。各寺廟宮觀，鳴鐘三萬，擇良辰入殮……準備國喪。”最後一字落下，殿內仿佛還有浩氣回蕩，餘留在人心中。</p>
屏山王府。</p>
br />晏子淵若有所感地抬頭望了一眼天，他被封王後，在京中領了一個閒職，參與不到重要的政務中去。</p>
陸道蓮的勢力將他排除在外，與晏家交好的臣子為了明哲保身，皆已轉投其他陣營。</p>
不過還是有把注壓在他身上的人，晏家依然肯為他所用，尤其是賢寧，認晏子淵為親生子，在察覺到陸道蓮將所有人都戲耍了一通後，賢寧對他更是恨之入骨，勢必要將晏子淵送上皇位才行。</p>
就在晏子淵關注到遠山以及京中傳來的鐘聲時，剛進城不久，坐在車輿中的賢寧回頭望了眼身後，衝出去八百裡加急的騎兵，以及突然緊閉的城門，她預感不好地道： "這是……"</p>
“殿下，鐘聲……”她身邊的侍女麵露驚懼，音色都變了，能有這麼大陣仗的，可不是一般情況啊。</p>
按照禮法，國君駕崩，太子承遺詔即位。</p>
可漢幽帝去得太突然了，有的說那日在議政殿，清剿了丞相一黨腐敗官員，天子龍心大悅，是樂極生悲，大喜之下崩逝的。</p>
他連遺詔都未曾留下，但依照眼下局勢，以及最有資格當上天子的人來看，自然是太子無疑。他有功績，有能力，是個極為冷靜的年輕君王，哪怕還沒有舉行即位儀式，宮中上下皆在當天就改變了對其的稱呼。</p>
但在即位前，陸道蓮要儘到他為人子女的孝義。然，國不可一日無君，為保社稷安寧，於是又有了靈前即位，以及重臣代為守孝的章程。</p>
守孝是門苦活，為了不影響新帝以及朝政正常，時間上不會太長，以月帶年。守夠二十七天足矣。</p>
這份殊榮，蘇石清就有份，他作為替新帝守孝的臣子之一，得了準許，可以先出宮一趟，回自己府上梳洗乾淨自己，交辦好府裡事宜再入宮陪伴漢幽帝的靈柩。</p>
然而出發前，陸道蓮身邊的總管將他悄悄叫到一旁， "蘇大人留步。"待看清楚來人，蘇石清停下身影。</p>
二人交頭接耳幾句，蘇石清猶豫： "這……這不合禮法，先帝在世前，曾命小女為太子良娣……"</p>
“蘇大人也說是‘先帝’,那不過是一句戲言，不是遺詔，當不得真。如今聖上發話，您隻管傳達，讓女郎早些收拾，準備好入宮見駕即可。"</p>
“聖上對女郎一片情深，大人可得珍惜這次</p>
機會呐……”蘇石清與總管對視半刻，終於答應：“我知道了。”</p>
今日是漢幽帝駕崩的第三日，陸道蓮其實在他病發的當天傍晚，就在各部臣子的見證下，靈前即位了。</p>
而從那天傍晚起，以少府機構為主，開始準</p>
備登基大典等事宜，陸道蓮要忙的事情不止一件，他自然分不出身去接寶嫣進宮，隻能選擇用這種方式，讓蘇石清回去後把她帶進來。</p>
城內可見變化，平日歌舞吹笙的景象都消失了，每家每戶的門頭上都掛起了白幡或白色的燈籠。蘇石清出現在自家府邸，不管是主子還是下人，都穿著縞素，寶嫣也是一身白，手上和頭上比較華貴明豔的首飾都被摘下來了，隻戴了一朵白絹花，一對綠手鐲，瞧著頗為簡樸。</p>
這幾日她都能聽見從寺廟宮觀傳來的鐘聲，與天下大部分人一樣，對漢幽帝的崩逝感到意外和震驚。</p>
她甚至想到了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陰謀，但是三日來城裡風平浪靜，也無人反對陸道蓮成為新帝，她便又將提起的心逐漸放下。</p>
蘇石清走到寶嫣跟前，她對阿耶來找她還頗有些驚訝，隻見蘇石清略微尷尬地代陸道蓮傳話："你收拾些東西……不，東西就不必收拾了，宮中都備的有，你你準備準備，隨我進宮……"</p>
寶嫣睜大濕潤的眼眸，蘇石清可不是彆人。她阿耶應當不會騙她還她。</p>
蘇石清很不擅長替人傳達情話，尤其這個當口，對象還是自己親女，他無奈道： “聖上掛念你。"</p>
陸道蓮對漢幽帝的死，其實是沒有分毫憐憫之心的，他生下來就沒了生母，又被普詩彌撫養。被鑄成金身的高僧，比漢幽帝更符合一個父親的形象。</p>
但是看見漢幽帝就這樣沒了，陸道蓮還是不由地深思，宮中這麼多人為他哭，哪個又是真心地因他崩逝而難過?</p>
他看那些失了儀態，在靈柩前跪地不起的宮妃一個哭得比一個傷心，可惜隻要一談及陪葬，各個都大難臨頭，害怕求饒的樣子。</p>
先帝沒了，後宮的妃子肯定是逃不開這條死路的，家裡有人在朝為官的，想在他這求個恩典，留一條生路，能開恩的他都開恩了。</p>
不能開恩的，他隻有在諭旨上，給她們個痛快。</p>
"陛下，蘇女郎到了。"</p>
雖然有臣子代為守孝，但一空</p>
閒下來，陸道蓮還是為來到漢幽帝的靈堂，儘一儘孝道。聽到消息，再問一句“在哪”。被告知寶嫣被請到了未央宮後，陸道蓮才不緊不慢地起身。</p>
他的動靜一舉一動，如今都備受關注。</p>
陸道蓮麵色如常地走出去，剛走幾步，便營造出這幾日過於為國為民，勞力勞神的樣子，讓臣子們心弦繃緊， "陛下小心龍體。"</p>
他們生怕漢幽帝剛去，新帝又出什麼事，到時候天下都得亂套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