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妖迷境,是在比萬毒窟更深的一處毒林。
大多來南疆曆練的修者,修為淺一些的便隻會在毒林外圍試毒淬煉毒體,而金丹以上元嬰以下的修者則一般會在萬妖迷境。
這裡可以說是整個南疆最危險的地方,遍地毒草妖獸不說,更是布滿了無數結界封印,稍不小心就會落入其中難以脫身。
因此哪怕是金丹修為的修者也不敢貿然一人前往這裡,在來之前便會選擇合適的結盟對象,互相照應各取所需,再出去之後再解除契約。
清岫對此也清楚,不過他並沒有太把這個萬妖迷境放在心上。
金丹初期的或許很難離開,於他來說隻要不是碰上上古血脈的妖獸,在這裡自如出入並不是什麼難事。
千手讓他來取的是那枚妖丹在毒林中心,那是一頭萬年饕餮。
從前幾日清岫入萬妖迷境的時候便一直追尋著它的氣息來到這裡,而後他隱藏蟄伏在森林之中,等待著出手的時機。
巨大的湖泊翻騰起數丈的水浪,緊接著它從水下浮出了身形。
它身形巨大,如山一樣高聳,渾身漆黑,羊身人麵,金色的眼睛在身下,在本就被蔥蘢草木遮掩了大半日光的森林裡,那雙眼睛更顯得如燈塔般明亮耀眼。
清岫已經觀察這饕餮幾日了,它性貪婪好食,夜裡群獸活動的時候便會瘋狂蠶食妖獸魔物,吃得肚滾身圓。
白日時候便在湖裡浸泡著睡上許久,等到日落月升又起身覓食。
因此白日是動手的最佳時機。
清岫看著湖泊裡仰著身子肚子朝天躺在其中的饕餮,在聽到其呼吸變得綿長,呼嚕震天之後。
他指尖一動,桃枝點在了地麵。
瞬間一陣清風徐來,從湖泊周圍浮現出了金色紋路,將其牢牢籠住。
這是清岫提前布下的陣法,可以封印氣息,隔絕外界。
對付這樣一頭上古級彆的妖獸,對上它本就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整個萬妖迷境裡修者眾多,他又沒與旁人結盟,若不提前布下結界到時候氣息泄露出來引了他們過來。
到時候妖丹被人搶了不說,他也恐有性命之憂。
幾乎在結界觸發的瞬間,饕餮便感知到了周圍的靈力波動。
它閉著的眼睛猛地睜開,低吼一聲震得地麵顫動,水幕之中兩點金光驟然,妖氣斯然,如利刃般朝著清岫所在的位置而出。
他身形一動,衣袖被風吹得烈烈。
水浪滔天裡千萬藤蔓破水穿風,“嗖嗖”的入了湖泊深處,又驀然從下麵緊緊纏繞住了饕餮的身體。
直直往水下拽去!
饕餮嘶吼著咬碎了藤蔓,踩著水澤淩空一躍。
身形巨大如山,遮雲蔽日得擋住了所有光亮。
清岫感覺頭上一片昏暗,隨著“轟隆”巨響。
水與風翻湧夾著著詭譎的妖氣,連同著饕餮一並泰山般壓在了他身上。
他瞳孔一縮,一條藤蔓凝成了一麵牆,擋了大半攻擊。
然而這隻是做了一個緩衝,並沒有破解這磅礴的力道,沒過多久那藤蔓便壓得斷裂。
清岫神情冷凝,桃枝如劍,在藤蔓破碎,它期身壓下來的瞬間直直戳進了饕餮的眼睛。
“噗嗤”一下,血液濺落在了清岫的手背,瞬間便腐蝕了一片。
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在感覺到饕餮震怒,周圍激蕩的威壓逼仄,空間扭曲的時候,果斷收回了手。
然而清岫還是慢了一步,這麼近的距離又是在對上一個被激怒,沒了理智的妖獸情況下。
他見躲閃不及,隻能慌忙凝了光罩抵擋。
饕餮怒吼著,口中噴出黑紅色的火焰,漫天的火光燒灼著清岫。
他渾身上下都被這高溫燙紅了,泛著淺淡的粉,整個人顫顫巍巍,似三月春風拂過的花葉。
因為四周為湖泊,火焰不滅,遇水又成了漫無邊際的霧氣。
一時之間入眼所見皆是白茫茫的一片,火焰,水澤,連同著那個白色的身影也隱匿在了霧色。
饕餮的眼睛被清岫給戳瞎了,鮮血直流,殷紅的血珠“滴答滴答”掉在了湖泊,暈開了一片淺粉色。
它疼得齜牙咧嘴,又為找不到清岫而暴跳如雷地嘶吼著。
吼叫聲響徹了整個山穀,結界隔絕了氣息和聲音,可無端的震動還是驚起了無數飛鳥走獸四散逃開。
清岫此時早已經趁著白霧茫茫時候和饕餮拉開了距離。
剛才那一致命一擊他避開了,沒有傷到要害,然而饕餮的利爪卻還是在他避開的時候劃破了他的腰腹。
他臉色蒼白,冷白的手捂著傷口,渡了靈力壓著不讓血繼續滲。
隻是饕餮的爪子上有濃鬱的妖氣,再加上周遭毒氣慎重,兩者交纏在了一起,從傷口處不斷腐蝕滲透。
清岫堪堪止住了血,短時間裡不能將其愈合。
他從儲物戒指裡取了一顆丹藥,咬碎咽了下去,感覺到內裡靈力恢複了運轉後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
饕餮的力氣極大,要硬碰硬他根本撈不到任何好處。
從一開始時候清岫便打算先限製它的行動,現在它眼睛被他給戳瞎了雖因為暴怒,力量更加強盛。
同時破綻也多了。
清岫斂了氣息,將自己一並融入了周圍的草木靈植之中。
風一動,水澤瀲灩。
一個白色的身影在霧色裡悄無聲息地靠近。
饕餮因為找不到清岫而變得暴怒至極,黑紅色火焰燎過了湖泊,要不是提前布好了結界,可能整片毒林都要遭殃。
這火焰不滅,燒上了便會腐蝕。
清岫眼眸閃了閃,瞥了一眼手上的傷口,又掃向了周圍漫天的火光。
饕餮在火光中央,黑色的身軀和火近乎融為一體辨不清楚。
它的身體刀槍不入,固若金湯。
單單攻擊是沒辦法破開它的身軀,取出妖丹的。
清岫甩了下身上的塵埃,手中的桃枝在白色的靈光之中變成了一把桃木劍。
沒有劍修命劍的那般鋒芒凜冽,上麵覆上的靈力澄澈,桃木是可驅散汙穢鬼魂的,萬年的桃木更是可以淨化一切。
他不大會用劍,握著劍柄的時候也不大自然。
然而時間並不待人,再和饕餮僵持下去天就要暗下來了,到時候群獸躁動,它的力量也會成倍提升。
就算還有時間,沒有拖延到晚上解決掉,剛才的動靜這麼大。
結界能夠隱藏位置也是一時,修為高一些通曉陣法的修者肯定能很快找到。
想到這裡清岫深吸了一口氣,腳下的水澤湧動,托著他到了高空。
饕餮在他催動水澤的瞬間感知到了他的位置,腳下一震,湖泊連著山林晃動。
蒼勁的風混雜著席卷山林的火焰,烈火滌蕩傾覆在了清岫身上。
他沒有像之前那般快速退去避開,因為他知道這是一次難得近身的機會。
清岫是木屬性,火與他本就相克,尤其是這樣滅不儘的妖火。
他忍著火焰灼燒的疼痛,手執著桃木劍借風破開了烈火,低喝了一聲蓄力刺入了饕餮的頭顱。
劍氣和妖氣互相撞著,衝擊在了一起,激起了千層巨浪。
清岫手中的劍未被折損,可卻在刺入鱗片之後再無法往內裡寸進分毫。
兩者就這樣僵持了許久,在清岫渾身被火焰包裹燙得拿不穩劍的時候。
饕餮抓住了他的這個破綻,循著他身上的血腥味低頭狠狠咬在了清岫的肩膀。
毒牙入了血肉,白衣在瞬間便被浸濕,紅梅落雪一般殷紅似火。
清岫疼得悶哼了一聲,在使出全力砍掉了它的毒牙後,他像是折斷了翅膀一樣墜在了深深的湖底。
耳畔是水聲潺動,上麵是風聲鶴唳。
清岫覺得自己整個人又輕盈又沉重,從湖底往上麵看是細碎的波光粼粼,饕餮的黑色身影隱約。
漂亮又陸離光怪。
他周圍因為血色暈開而成了淺淡粉色,把他全然包裹。
有那麼刹那,清岫覺得自己似乎置身的不是湖底,而是桃源。
三月的天,正是桃花開得最豔。
饕餮嘶吼著,循著清岫的氣息“噗通”一聲,它也縱身鑽入了湖泊。
凜冽的寒氣刺骨,饕餮張開著血盆大口朝著他過來,水裡黑紅火焰翻騰著又把他給全然包裹。
它想要吃掉他。
清岫被逼仄的妖氣和水澤的擠壓壓得喘不過氣,長長的睫毛顫了下。
抬頭可見的巨大怪物,還有周圍細碎的粼粼波光,衝擊著他的大腦,讓他清醒不少。
這樣不行,單單是桃木劍還不行,他沒有能發揮劍氣的劍法。
和劍修不一樣,他的劍並不能稱得上真正的劍,是破不了萬物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清岫薄唇壓著,手握著劍柄骨節也泛白。
白綢在水澤波動裡散開,隱約可見因為緊張而滾動的喉結。
怎麼做才能破開?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在被黑暗吞噬的瞬間,清岫前一秒還混沌一片的腦海裡突然變得平靜清明。
然後,出現了白穗的臉。
在飛舟,在蓬萊。
淩霄九天之上,一人一劍。
清岫眼眸閃了閃,在被饕餮吞咽在腹中,不顧身體被腐蝕的疼痛。
他手指一根一根搭在了劍柄上,緊緊握住。
桃木肉眼可見凝成了劍氣,凜冽森然,黑暗裡映照著他的眉眼。
清岫回憶著白穗的動作。
橫衝直撞,毫無章法。
可每一劍每一式都淩厲又直往要害。
這種感覺很奇妙,輕盈似在雲端,天地之間再無旁物。
他閉上眼睛去探查著周圍的一切,氣息的強弱,劍氣的波動,最後連帶著饕餮的經脈命門也感知了分明。
在那裡!
清岫猛地睜開了眼睛。
劍身旋了一周,隻見一道殘影等到反應過來之後已然刺入了饕餮的心臟。
妖氣肆掠,他的額發也被拂起。
白色的衣衫被血色浸透,臉上也覆著血跡,隻能看見那雙亮的出奇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