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俞的傷勢看著重,實際並沒有怎麼傷及內裡。
他當時遭遇雷劫的時候雖然身邊無人護法,不過他用了一件本命靈器去抵擋,又把一部分天雷牽引到了彆處,這般分散了些,大致避開了要害。
再加上他本就是劍修,九死一生經曆慣了,基本上什麼樣的傷都受過。
因此身體對於傷勢的恢複能力很強,再加上服用了丹藥調理,不到小半月就好得差不多了。
玄殷雖然被合歡宗給囚禁在了水牢,不過短時間裡是不會對她動手的。
倒不是他們心軟念及同門情誼故意放寬了時間,隻是玄殷受了不小的傷,金丹也有損壞,強行取出的話彆說融了金丹增長修為了,可能還會遭受反噬。
但是要是說這段時間是專門為了為玄殷療養傷勢也不儘然,她們並不會真正給她治療。
身上的外傷和經脈斷裂之類的放置不管,隻留意金丹的修複情況。
簡而言之是隻修複玄殷的神魂,為了避免她不慎逃走,肉.體的損壞如何他們是放置不管的。
在聽到這裡的時候白穗覺得殘忍的同時又有些不解,不解合歡宗宗主為什麼偏偏對玄殷的金丹如此執著。
桑子俞眼眸一動,他的瞳仁不是純粹的黑,是有些淺棕色的。
陽光映照進來沒什麼焦距,卻好似萬物都在了其中,反而讓人移不開眼。
“差點忘了,你剛入道沒多久,對於一些宗門一些醜聞並不知曉。”
準確來說不隻是白穗,顧止深居簡出數百年,估計也不知道。
師徒兩都活得通透且糊塗。
“合歡宗原本就不是什麼正派宗門,若不是五百年前的仙魔大戰遭了變故,她們如今可能還是遊走於正邪中間,搖擺不定。”
“後來我師尊有意擴大宗門影響,主動提出了接納一些棄暗投明的妖修和像合歡宗這樣沒有依仗依靠的勢微宗門。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昆侖重新躋身於除了昆山和蓬萊,修真界的第三大劍宗。”
這件事白穗聽顧止和陸九洲提起過,也是因為這個顧止對昆侖主頗有意見。
覺得自己拚命斬下鳳山妖主的首級,以身護了天下蒼生,他並不需要旁人對他有多感恩戴德。
隻是昆侖主在他前腳受傷閉關的空擋裡,後腳便收容了這些亦正亦邪之人,他倒是擔了個心懷慈悲的好名聲,倒顯得他主張對其趕儘殺絕斬草除根,變得殺戮深重,冷血無情起來了。
當年昆侖和昆山之間因為這件事鬨得並不是很愉快,在前者立下承諾,說若是日後出了什麼變故全權負責後這才稍微緩和了下來。
“這個我知道,不過和她非要玄殷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因為合歡宗歸屬了昆侖,便必然要表明立場,不可像之前那般左右搖擺。而要做到這一點且讓眾人信服的第一件事便是廢去所有有違正道法則的術法,除了奪人精魂之外,奪人金丹之事更不可違。”
青年停頓了下,剛才還平和的神情驟然變得冷峻了幾分。
清晨山林靜謐,風輕雲軟,卻沒辦法軟下他的眉眼。
“但是這條規矩隻局限於對外,並不對內。”
白穗瞳孔一縮,一旁的風祁和清岫聽了也不自覺皺了皺眉。
合歡宗是歸屬了昆侖,但是畢竟不是同一個宗門,對於他們內部的一些規矩她們也不好過多乾預。
她們自古以來傳承的功法也多不為正道接受,如今門中修者的修為淺的倒還好,舍棄了那些功法不能用,像是長老宗主之類的大能到了後麵便很難精進了。
“這是合歡宗約定俗成的規矩,成王敗寇,敗者任由勝者處置。那女修不單單是想要名正言順又不被人詬病的要了玄殷的金丹,還因為她們兩人屬性相當,所修的功法亦然。”
“對於修為的提升效果來說,玄殷的金丹和其他修者的金丹相比,有著天壤之彆,她自然不會放過。”
早些時候玄殷還沒有回合歡宗,和桑子俞曆練在外,她其實動搖過念頭。
她想了好幾次,反正她回去了也會被桑子俞給抓回來,倒不如直接和他浪跡天涯,做一對逍遙散修算了。
然而這個想法並不切實際。
宗主之爭是合歡宗曆來便定下的生死局,她就算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到了時間不回,身上的桎梏會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不說。
被找到了還會連累了桑子俞。
玄殷畢竟是合歡宗的聖女,對於合歡宗的內部不可告人的事情全然知曉。
合歡宗這幾百年來並不是真的老老實實歸屬於昆侖,暗地裡是有與妖修和一些魔修勾結的。
勾結可能有些過了,或許用交易這個詞來更為合適。
桑子俞或許能對付得了合歡宗的修者,然而在失去了昆侖庇護的前提下若是遇上了妖修,帶不走她是小事,若是把命給丟了才是大事。
這些事情桑子俞一開始並不知道,隻知道那夜她少有那般熱情主動。
他對玄殷本就不設防,以為她是被自己抓回來幾次學乖了。誰知隔天醒來頭疼欲裂,桑子俞這才驚覺對方給她下了藥。
等到他再環顧四周後,屋子裡早也沒了玄殷的身影。
——她又跑了。
桑子俞當時氣急,打算這一次將她帶回來後直接囚了了事,再不心軟半分。
直到尋到了合歡宗,對上了那妖修之後,他才意識到不對勁。
也覺察到了合歡宗與妖修的勾當。
他眉宇之間生了些鬱色,山洞裡的光亮明滅,看不清神情。
“我一方麵慶幸她這一次不是像往常那般狠心棄我而去,一方麵又惱她什麼也不與我說,擅自決斷。”
清岫看向這個印象裡從來麵無生氣,不近女色的青年,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單單隻是有了鐘情之人,就能發生這般大的改變嗎?
簡直判若兩人。
他說不出什麼感受,有些害怕自己也因為這樣的感情變得這般陌生,不像自己。
清岫壓著唇角,餘光瞥了一眼隻留意著聽著旁的事情的少女。
在要收回視線的時候,發現一旁的桑子俞不知什麼時候也在注視著他。
那雙眸子沒什麼焦距,裡麵情緒閃爍,看不真切。
但是清岫的直覺告訴他,桑子俞似乎看出了什麼。
好在青年不是個話多嘴碎的人,在清岫注意到他的後一秒,便不著痕跡地移開了視線,落在了圖紙之上。
“合歡宗一共有三個門,因為我之前去過一次,最近的戒備隻會更森嚴。”
“我從南邊往水牢方向過去,你們的話,我建議你們分頭行動。風祁和清岫正門入最好,白穗和謝長庚在旁門主要應付其他弟子,至少不要讓他們一聽到動靜就趕到正門彙合,儘量拖延下時間。”
桑子俞所說也正是謝長庚所想,他對合歡宗雖不怎麼了解,卻也知道她們的陣法極其難纏。
困在其中不單單是容易被抽乾耗儘靈力,而且她們擅長蠱惑魅術,一旦露出了破綻要進入對方神識簡直輕而易舉。
到時候便不是輸贏的問題,連神魂都要被攻破潰敗。
這也正是合歡宗的可怕之處。
交代完大致情況後,風祁這才想起了什麼抬眸詢問。
“對了,你還沒說那個妖修是什麼屬性,真身又是什麼?”
“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你之前不是和他交過手了嗎?”
對於桑子俞的話風祁很是意外,顯然沒料想到他會這麼回答。
“我是與他交過手,隻是那妖修很狡猾,趁著我雷劫之時攻擊時候用水導了雷。”
也就是說那妖修所用不是他自身力量,而是用水引雷加諸在桑子俞身上。
“而我當時主要是與合歡宗那女修纏鬥,分身乏術。他若不是滄海的妖修我可以斷定他的屬性為水,滄海的妖修就算不為水屬性也是能驅使海水的,所以我並不能判斷。”
他皺了皺眉,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當時那妖修完全是可以對他發難,聯合著合歡宗的人把他給製服,然而對方並沒有使出全力,好似故意放他離開似的。
又或者是在刻意隱藏實力。
這很不合邏輯。
他既是合歡宗找來的妖修,沒理由對他放水。
有且隻有兩個可能,要麼他顧及昆侖,畢竟桑子俞是昆侖主的親傳弟子,隻要他低頭認個錯想要回宗門再容易不過。
還有一個可能便是——從一開始對方的目的便不在於他。
青年在想什麼風祁並不知道。
他抱著手臂思索了下,想著左右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
反正他屬性為風水,對上彆的妖修可能情況不明,但是若是滄海的並不存在屬性相克的情況。
“那我們今晚便動手吧。”
晚上雖然於妖修來說可能更有利,但是從綜合情況來看,合歡宗的人是大多數。
主要還是在對付後者上。
到了晚上的時候,白穗他們兵分三路入了合歡宗。
合歡宗周圍布著結界,謝長庚和白穗打算先破了偏門的一處,引起他們的注意,聲東擊西,讓他們好順遂進入。
偏門的結界相對薄弱,不過於他們兩個金丹初期的修者來說要破開也有些棘手。
白穗凝了劍氣與謝長庚一並蓄力,劍光凜冽於長空,似開天辟地一般重重砸了那結界!
原以為要費不小的氣力,結果劍落的瞬間,“哢嚓”一聲,結界便碎了開來。
“怪不得桑子俞之前敢一人前去,這地方連結界都這麼脆,怎麼可能攔得住外人?”
謝長庚沒有白穗想得那麼樂觀,他心下隱隱不安。
往往太過順利的發展,意味著之後潛藏著更大的危機。
可這個時候想要暫時撤離已經不可能了,劍已落,結界也破了。
這樣大的動靜足夠引來整個宗門的注意。
幾乎在劍落的瞬間,合歡宗的弟子便趕到了偏門方向。
和白穗他們所預料的一樣,她看著麵前布陣引劍的眾人,側身避開了無數道劍氣和紅綾。
不過她並不打算和她們正麵交鋒,寡不敵眾,短時間沒什麼,長久下去必然是他們占下風。
白穗和謝長庚對視了一眼,交換了一個顏色。
兩人禦空往上,在月色之下身影掠過,眨眼之間各自鑽進了兩邊的山林。
偏門的動靜將一眾修者引開,風祁他們也伺機入了正門。
兩人還沒來得及進入,一股巨大的威壓從頭頂如山落了下來,激蕩著的氣流連同著樹木也被連根拔起。
風祁和清岫兩人被衝擊得倒退了幾步,才堪堪穩住了身形。
少年眯了眯眼睛,順著動靜傳來的方向看去。
月夜之下那人的身影魁梧,一雙血色的眸子森然,空氣裡是逼仄的寒氣和海水的腥鹹氣息。
也是這個時候風祁才看清楚了那人頭上,有著兩隻半手臂長的角。
形如鹿角,長似枝椏。
渾身上下,隻要是肉眼可見的裸露著的肌膚都覆著深淺不一的黑色鱗片。
他逆著光站著,深邃的眉眼淩厲,沒有一點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