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穗感覺身體輕飄飄如雲彩般在天空懸浮著, 從山林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最後又似一塊石頭一般。
“噗通”一聲落入了海底。
很神奇的是她並沒有覺得窒息和缺氧,整個人似遊魚一樣自在遊動。
她身體不受控製的一直往下遊動著, 珊瑚叢生,海草搖曳。
在日光照耀之處,白穗看到了海底之下連綿一片的宮殿樓宇。
似月華似日光, 各色的珊瑚和遊魚簇擁交纏, 一切光怪陸離又絢麗至極。
這裡是哪兒?
【滄海龍宮。】
888的聲音清晰響起在了白穗的耳畔。
【你在之前和戚百裡交手的時候沾染了他的血,血是觸發隱藏劇情的契機。也就是說,你現在在戚百裡的記憶裡。】
白穗還沒反應過來, 一直平靜的海麵驟然掀起了狂風巨浪,攪動著海底。
轟然一聲巨響, 一條銀龍從天入了海,銀色的鬢羽, 金色的眼眸。
那是戚百裡的真身。
銀色光亮閃爍之間, 青年漸漸幻化成了人身。
好似日光破曉,所有的輝澤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白穗看著戚百裡從白玉階梯緩緩走上去,在龍族和妖族的見證下覺醒了應龍血脈。
在戚百裡血脈覺醒之後,龍宮觥籌交錯, 熱烈慶祝了一月之久。
【自仙魔大戰之後, 妖修勢微,鳳山妖主在的時候我們還有得庇護。如今他不在了,那些人修於我們更加肆無忌憚!現在好了,少主的血脈終於覺醒了!】
【唉隻可惜還得再等等,等到他渡過真龍劫數, 我們才可以不再受製於人修。】
仙魔大戰是由鳳山妖主首先發難的, 大戰結束之後妖修作為戰敗方是極其受仇視的。
若不歸降者一律處死, 哪怕是歸降者也沒什麼地位,要麼強迫簽訂主仆契約收作妖奴使喚,要麼奪去妖丹以助修行。
大概是因為大戰時候妖族屠戮了他們的族人和同門,他們似乎也以這樣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方式泄憤,回敬了過去。
其中鳳山和滄海在這樣人妖兩族水火不容的局麵之下,所受的壓迫最為嚴重。
他們不僅要每年上供不少奇珍異寶,靈丹靈草,有時候甚至會被修者強行擄走族人試毒試藥。
弱肉強食,成王敗寇,若是當年妖族勝了,如今遭受這樣遭遇的便是人族。
那些妖修在鳳山妖主死後便漸漸認了命,直到戚百裡覺醒了龍脈後,那份反抗的心思才開始蠢蠢欲動了起來。
隻是戚百裡的血脈特殊,在覺醒之後龍王下了死命令。
在他渡過劫數之前,任何人也不得將這件事泄露出去。
在仙魔大戰結束的第一百年,一個劍修來到滄海曆練。
那劍修修為極高,心高氣傲,對於滄海尋常的妖獸看不入眼。
於是徑直入了深海龍宮,執劍斬了一頭千年白龍。
而那頭白龍,正是戚百裡的妹妹。
白穗看著一幀一幀的畫麵如幻燈片一樣掠過,走馬燈一般。
銀發金眸的妖修從東海趕了過來的時候,那白龍倒在了血泊裡沒了氣息。
她漂亮的龍角被砍去,滄海之中悲慟聲不絕。
龍死時候,天地落了一場血雨。
戚百裡化為了龍身,怒吼的龍鳴響徹整個海域。
那雙金色的眸子成了殷紅的血色,他沒了理智,在狂亂之中將那劍修撕咬,蠶食殆儘。
他吞食了那劍修的金丹。
在混沌裡承了雷劫。
也是在那個時候,戚百裡暴露了自己覺醒的血脈。
在沒有足夠的力量之前,這樣強大的血脈隻會招致滅頂之災。
一時之間,滄海的希望,成了禍端。
【龍族的血脈隻有出現在龍族身上才會讓人忌憚。】
高位之上的老者這樣沉聲對著戚百裡說道。
【你若是想活下去,隻有舍棄龍身,從最低等的妖獸開始修行。】
應龍血脈和鳳凰血脈一樣,是妖族之中最為強大的血脈。
鳳山妖主便是在覺醒了這樣的血脈之後,修行一日千裡,最後發動了戰爭,導致生靈塗炭。
有這樣的前科,那些正派宗門是斷然不可能留下戚百裡的性命的。
舍棄龍身,是唯一活命的法子。
也隻有這樣才能逃過人修的眼睛。
隻是要舍棄龍身,需要抽取龍骨,挑去龍筋,拔掉身上的逆鱗。
這樣的痛苦生不如死。
畫麵一變,白穗置身在了一處晦暗無光的海域。
在角落位置,那壓抑的呻吟和喘息清晰可聞,漂亮的銀色鱗片如月華淺淡映照著周圍。
白穗循聲看過去,猝不及防對上了一雙暗金色的瞳孔。
按理說她此時麵對著的不是戚百裡本人,而是他的記憶。
作為旁觀者,目睹的是已經發生過的一切,並不能改變什麼。
同樣的,他也應當覺察不到她。
可在兩人視線對上的瞬間,戚百裡直勾勾地注視著白穗所在的位置。
半晌,才不著痕跡斂了眉眼。
剔除龍骨龍筋隻是身體上的疼痛,對於戚百裡來說倒還能忍受。
隻是龍之逆鱗不能觸碰,為了防止他不受控製攻擊旁人,他手腳被鎖鏈束縛著,被關在了深不見底的地牢。
銀發沾染著血跡,冷白的脖頸也因為疼痛青筋凸起。
他的額頭和鼻尖沁著冷汗,順著臉頰緩緩滴落在了地麵,混在血水之中。
銀發金眸的妖修低頭看了一眼從龍尾褪成的魚尾,他扯了扯嘴角。
【……醜死了。】
白穗見過他魚尾的模樣,在仙劍大會時候的秘境裡。
在水澤之中有著月華般的輝澤,讓人移不開視線。
——然而這是在沒有見過他龍身之前。
他的龍尾,的確更漂亮。
但是魚尾……
【並不醜。】
白穗話音剛落,冷聲嗤笑著的青年神情一頓。
所以說他才討厭劍修。
要麼道貌岸然,要麼殺人誅心。
……
混沌天不分晝夜,和它的名字一樣,這裡的一切都是一片混沌,天地初開時候的模樣。
陸九洲握著白穗冰涼的手,溫熱覆上去也不見任何回暖。
她的識海和靈力都是紊亂的,這種感覺有些像走火入魔,但是她的潛意識卻是清明的,隻是她自己暫時走不出來掙脫不開。
——白穗是被自己給困住了。
這種情況外人的確很難插手乾涉 。
“你說你們在回蓬萊的路上遇到了戚百裡?而且還是在特意繞過滄海,在終南山周圍遇到的?”
陸九洲把白穗的手放在唇邊哈了口氣,白色的霧氣氤氳著他的眉眼。
在清岫看過來的時候這才不慌不忙地開口繼續說道。
“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從合歡宗到現在,你們所做的一切好像都被他們提前知曉了一般。”
“你是說戚百裡……”
清岫說到這裡一頓,想起了對方當時所說的和某人做交易。
“不對,是蕭澤?”
青年沒有立刻回答清岫,但是他沉默的那一刻也印證了他也是這樣想的。
預知在修真界其實並不是什麼特彆的能力,每一個修者在渡劫左右時候多少都能有一兩次窺探天機的機會。
然而這種情況也隻是以預知夢的形式,且也隻能看到一兩個片段,根本拚湊不出什麼前因後果來。
“……他似乎不受天道法則束縛。”
半晌,陸九洲壓著唇角這麼沉聲說了一句。
“你還記得之前蓬萊時候,我的雷劫提前的事情嗎?那不是意外,是人為。”
這件事除了顧止他們,知道的人並不多。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對外陸九洲從未提過隻字半句。
“不單單是如此逆天而為之事,從五百年前他便將一縷神識留在了蓬萊秘境裡,之後戚百裡又故意引了白穗過去,這才導致了她被魔氣控製,引了天雷破了結界。”
“他若是看到的是近未來一月或者一年的事情便也沒什麼,真正讓我毛骨悚然的是……他看到了五百年以後。”
陸九洲不自覺抱緊了白穗,他有些害怕,並不是怕蕭澤。
而是怕自己不能從對方手中守護住自己所珍視的一切。
“這一次也是。他和戚百裡做了交易,算到了你們會去合歡宗,會繞過滄海從終南山過來……”
他說到這裡喉結滾了滾,那雙眸子在搖曳的火光裡閃爍晦暗,掀了眼皮看向了驚愕的清岫。
“這樣算儘一切的人,會沒有算到戚百裡會放了你們,讓你們入了混沌天嗎?”
能夠看到一切的人,這不就和全知全能的神沒什麼兩樣了嗎?
清岫聽了陸九洲的話覺得頭皮發麻,他看著外麵混沌的天色。
這裡的天氣很分裂,一方晴空萬裡,另一邊便是電閃雷鳴,風聲鶴唳之中他們就像是粟米灑落大海,渺小至極。
“……所以你覺得蕭澤其實早就知道我們會在混沌天?”
他雖然是這麼詢問著的,可是心裡也越發覺得蕭澤知道。
修者之間做交易的話哪怕再信任的朋友以防萬一也是會立下血誓的,戚百裡和蕭澤兩人的關係算不得好,大多時候也隻是各取所需罷了。
以他們的關係是絕對不可能不立血誓,就這樣草率做交易的。
要是立下了血誓,戚百裡放他們離開是會受到誓約反噬的,他不可能就這樣輕易放他們離開。
也就是說從他們現在安然無恙地入了混沌天來看,蕭澤並沒有和戚百裡立下血誓,隻做了一個口頭上的交易。
陸九洲微微頷首。
“其實於他來說立不立血誓都一樣,他看得到一切,戚百裡違背契約與否都不會對他的計劃有任何影響。”
“隻是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該離開這裡還是留在這裡,哪個脫身的時機更大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