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洲的話還沒有說完,清岫先一步接上了他的顧慮。
如今的他們在蕭澤那裡做什麼都無所遁形,在混沌天也好,不在也罷,隻要他想都能找到他們。
混沌天的靈力充沛,於他們有利,同時能夠隔絕氣息,就算蕭澤近來了也能最大限度的隱藏,至少不會像外界那樣被他那麼快找到。
但是同樣的也有弊端,這裡是封閉的,被他找到之後根本避無可避。
要是出去的話,又是滄海地界。
就算戚百裡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他們走了,他們在外麵便完全暴露在了蕭澤的視野裡。
要在對上蕭澤之前抵達昆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離開與否其實兩者風險相當。
隻是一個像是坐以待斃,另一個更像是困獸之爭。
他們明顯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一時之間空氣有陷入詭異的靜默。
連一根針掉落在地上也聽得一清二楚。
良久,在火光快要熄滅的時候,清岫開口打破了平靜。
“……你比我強,將白穗平安帶回昆山的幾率更大。”
“無論是出去還是留下,在遇上蕭澤的時候你帶著她離開吧,我會幫你們爭取時間。”
陸九洲沒說話,對於清岫的決定他並不意外。
換位思考,如果對方的修為比他高,他也會這麼做的。
但是他就算猜到了清岫會這樣做,卻也沒辦法做到毫無負擔的同意和接受他的提議。
見陸九洲並沒有回應自己清岫頓了頓,將那快要熄滅的火重新燃起。
“你不用感到負擔,我隻是幫你們拖延脫身的時間,並不代表我是選擇赴死。”
“哪怕魂飛魄散,隻要桃源在一日,我便不會真的死去。”
從之前時候陸九洲便對清岫的身份猜測諸多,有好幾次都要觸碰到了真相,卻又被疑雲遮掩看不真切。
魂飛魄散也不會死去?
這種情況陸九洲聞所未聞。
清岫該不會是為了讓他把白穗帶走,才故意這樣說的吧。
他皺了皺眉,剛想要說什麼的時候,懷裡昏睡的少女眼睫微動,有了清醒的跡象。
“師妹,你醒了?”
陸九洲連忙去探查她的身體情況,見她靈力平複下來後這才鬆了口氣。
“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白穗剛回過神來,在看到眼前的青年時候一愣,以為自己還在夢魘。
“不是夢,這裡是混沌天。你和清岫都被卷進來了。”
青年一邊說著一邊將白穗麵頰的頭發彆在耳後,聲音柔和,彎著眉眼,哪有之前嚴肅的模樣。
白穗恍惚著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被陸九洲抱在懷裡。
要是這時候沒彆人倒還好,她厚著臉皮再待一會兒也沒什麼,隻是一旁清岫還在,她紅著臉想要起來。
還沒來得及起身,一隻大手輕輕扣著她的後腦勺把她摁在了懷裡。
“彆亂動,你靈力透支很嚴重,再休息一會兒。”
白穗靠在陸九洲溫熱的胸膛,手不自覺攥著他的衣服。
聽到他這話後一頓,看他神色如常應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深吸了一口氣,伸手緊緊環住他的脖子。
她總是這樣後知後覺。
在看到陸九洲時候放鬆下來的情緒,又在意識到之前的處境時候後怕了起來。
“你醒來的正好。”
清岫壓著唇角,將視線不著痕跡地落在了洞口位置。
“剛才我和你師兄正在討論是要出去,還是繼續留在這裡。出去的話情況也不算好,很容易暴露在蕭澤的視線中,但是不出去的話雖能拖延一點時間,卻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他找到我們之前撐到蓬萊主他們趕來。”
“你怎麼看?”
清岫並不是隨口一問,而是真的把決定去留的權利交給了白穗。
不單單是因為陸九洲會無條件聽從於白穗的任何決定,還因為少女在合歡宗時候曾經無意間做了一個預知夢。
——她預料到了風祁的生死。
白穗和蕭澤有著相似的能力,他們都能預知一些事情,隻是前者隻是幾個片段而已。
然而現在也沒有其他辦法了,能夠左右預知的或許隻有另一個預知。
白穗愕然地看向清岫,顯然沒想到對方會把這樣重要的事情交給他。
這不是賭注,而是生死。
她不敢草率做出決定。
“師姐,我……?!”
她剛想要說什麼,腦子突然如同被重錘砸中一般,疼得她臉色煞白。
緊接著腦海裡突然出現了特彆混亂的畫麵,那不是屬於白穗的記憶。
和那一晚夢見風祁死在海裡時候一樣,那種熟悉的感覺再一次湧了上來。
依舊是血,依舊是混沌的夜裡。
隻是這一次白穗看清楚了那個倒在血泊之中的人的模樣。
黑發紅眸的青年似乎看到了她,抬眸朝著她所在方向勾了勾唇角。
“噗嗤”一聲,劍拔了出來,殷紅之中,一個白衣身影從高處墜落,風聲烈烈,那把雪色長劍也被折斷,隨著劍主一並砸在了地上。
陸九洲死在了蕭澤的劍下。
死在了混沌的天。
白穗咬了咬牙,猛地抓住了陸九洲的手,身子也顫抖得厲害。
“離開,離開混沌天!”
“馬上離開!”
她的情緒在看到那樣的畫麵的瞬間失控,意識也不清明。
嘴裡一直重複著離開,危險,離開混沌天的破碎字句。
“好,我這就帶你離開。”
陸九洲被白穗這副模樣給嚇壞了,用靈力安撫著的同時起身抱著白穗禦劍準備離開。
一旁的清岫見了也立刻動身跟了過去,麵上雖然擔心,卻並沒有因為白穗反常的舉動而意外。
這讓陸九洲眉宇之間折痕更深。
“你是不是知道她為什麼這樣?”
清岫垂眸看了白穗一眼,看到她抱著頭疼痛難忍的樣子很是不忍。
咬牙彆開視線點了點頭說道。
“我剛才之所以讓她決定是因為白穗和蕭澤一樣,有預知的能力。
在之前合歡宗的時候就預知到了風祁會有危險,隻是當時我們隻當是她做噩夢了並沒有在意,誰知後來真的發生了。”
白穗的預知可能是因為金丹雷劫引起的,也可能是本身具備預知能力。無論哪一種,對於此時的他們來說都是百利無一害。
“她既然說了讓我們離開混沌天,就說明她看到了這裡即將會發生的事情,我們可能會遭遇到危險。”
“雖然隻是一兩個片段,沒有看到全貌,但是如今除了相信她我們彆無他法。”
陸九洲抱著白穗的手收緊了些,對於清岫的話他能夠理解,同時又覺得很殘忍。
要是判斷錯了的話後果是無可挽回的,她肯定會很自責,將一切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
“快點……離開!”
“陸九洲,快離開,你快離開!”
白穗頭越來越痛,她能夠感覺到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恐懼越發清晰。
他們得趕緊離開這裡,隻要出去就好了,隻要出去了陸九洲就不會死在混沌天。
陸九洲聽到白穗這話心下一驚,驟然明白了白穗所看到要死在混沌天的是自己。
他緊繃著神情,手腕一動,天昭劍氣凜冽,三千雷動凝於劍刃。
“嘩啦”一下,天被撕碎成了兩半。
中間的縫隙露了出來,翻湧著的氣流逼仄,攪動著周圍雲霧湧動。
三人的身影眨眼睛便被詭譎的雲霧席卷,沒了蹤影。
白穗不顧疼痛,抱著陸九洲調換了方向,把他牢牢護在身後。
她在害怕,哪怕到了要出去的風口也害怕有任何意外發生。
陸九洲喉結一滾,將頭埋在了白穗的頸窩深深吸了口氣。
感覺到她身體不住顫抖著,手腳也冰涼。
這樣緊張可怖的時候,他抬眸看向死死抱著他,紅著眼眶的少女。
突然低低地笑了。
陸九洲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壞了。
都這個時候了,她都要急哭了,他竟然覺得這樣下去也不錯。
他喜歡她為他擔心,為他緊張的樣子。
陸九洲任由白穗抱著,護著,直到從混沌天出來,落了地後他才反客為主把她彎腰抱在了懷裡。
白穗臉色稍緩,抱著陸九洲的脖子蹭了蹭。
“我們快走,我們回昆山。”
“師姐,你也和我們一起……?!”
一道黑色劍氣直直入了清岫的身體,和她剛才所預見的一樣。
那個黑發紅眸的青年無聲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之中。
劍拔出的瞬間,殷紅映照在他的眉眼,他抬眸朝著白穗笑了。
眼裡沒有絲毫溫度。
白穗瞳孔一縮,腦子轟得一下炸了開來。
她煞白著臉色看著清修倒在了血泊之中,在這樣巨大的刺激讓她許久也發不出聲。
像是被人死死捂住了口鼻,沉悶壓抑,絕望無聲。
整個人都喘不過氣。
“怎麼,很驚訝?這不是你自己做的選擇嗎?”
蕭澤用指腹擦拭著臉頰濺落的血跡,那雙眸子流淌著嗜血的暗光。
“師妹,做人不要太貪心了。”
“我給你了你機會。留在混沌天,陸九洲死,離開混沌天,他死。”
“以命換命,這不是很公平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