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都傳到您耳朵裡了啊。”
洛識微厚著臉皮抱怨道:“指揮使也真是的,這點小事還吵著您的耳朵,真是不知輕重。”
樓既回鳳眼斜挑,睨著他無辜的表情,道:“他若不說,我還不知道洛大人的心變得如此之快。”
督主這一眼,似嗔似怨,風情無限,偏偏話中另有深意,看似在說洛識微的心從他身上跑到秦九歌那裡去,又像是在探究他對東廠是否也會如此變心。
恰好今日他初次跟隨督主上朝,又是為樓既回所念政事而來,這一眼美則美矣,卻帶著一股悄無聲息的危險感,細思極恐啊。
樓既回素來多疑,喜怒無奈,跟在他身邊完全就是伴君如伴虎。
洛識微的眼皮跳了跳,內心轉了八個彎,表麵上卻一臉嚴肅,恭敬地道:“這如何能一樣,督主是硯卿的主公,風華絕代世間無雙,如何能用俗人之情/欲來玷汙?
而秦九歌與我是為同僚,皆為督主效力,硯卿敬佩他的能力,欣賞他對督主的忠誠,是以想要與之親近。
無論他是否答應,又如何看我,都不影響我們對督主的忠誠!”
樓既回聽著他巧妙而正經的回應,眉峰微微上挑,也不知信了幾分,隻漫不經心的評價:“你倒乖覺。”
“自然。”洛識微壓低聲音,緩緩地:“我既投靠督主,自與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無論何時都不會做出自掘墳墓的事情。”
樓既回不置可否,隻道:“那就讓我看看,你的忠誠。”
洛識微望著他上朝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清。
這閹狗實在多疑,而智商卓越,就像他對洛芒所說的那樣,對付這種人,你無法在智力上設計一個完全把他蒙騙住的計劃,那就隻能去拚演技。
誰的心理素質更高,演技更好,心態更瘋,不顧一切,誰就贏了。
-
這是洛識微第一次上朝。
四周皆是四品以上朝廷大員,洛識微一個六品小官跟在最後麵走進太和殿。
偌大的殿內是何等的雄偉壯闊,如他們這般文武官員分成兩列仍如同渺小的螞蟻一般,身處其中便被威嚴的氣勢所籠罩的不由彎下腰來,一片寂靜,隻留腳步聲在殿內回響。
洛識微瞧瞧抬眼打量,便見當今天子高坐明堂之上,雖無法看清其麵容,但是從輪廓身形中便可以看出陛下應不足弱冠之年。
他一襲龍袍身形略顯單薄,旒冕遮住了模糊的麵容,明明身為天子,坐在龍椅之上,卻無聲無息、更無半點存在感,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龍椅旁的另一把交椅之上。
——權傾朝野的東廠督主,樓既回。
都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但是樓既回卻穩穩地坐在小皇帝身邊的位置上,那張鋒銳絕美的麵容因高高在上而模糊不清,但是他周身那股淩厲的氣勢卻令全場噤若寒蟬。
洛識微甚至能感覺到身邊同僚那股畏懼又憤恨的怨氣,所有人都知道小皇帝是傀儡,知道他是把控朝政的奸佞權臣,但是卻無可奈何。
當朝會開始之時,例行公事的開始上報各地奏折。
“啟奏陛下,撫州大旱顆粒無收,據悉,從各地調去的糧食全被當地知府貪汙,如今當地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請陛下定奪!”
官員說著,遞上奏折,自有太監接過,呈上來。
然而,皇帝不過探頭看了一眼,卻未接過,隻是看向一側的樓既回,語氣崇敬:“不知亞父以為如何?”
是的,小皇帝登基,雖未請督主為攝政王,卻主動示好稱其為亞父,既除父皇外的第二個爹。
多麼諷刺,全晉國最尊貴的皇帝,卻喊一個無根的閹黨做亞父,完全可以說在樓既回的威望權勢之下,整個國家都跪了下來。
奏折從官員手中遞出,不經皇帝手,直接送到了樓既回的麵前。
那官員見證,不由麵露焦急,悄悄地對著皇帝露出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天子立不住、不能掌權,自然無法與權臣分庭抗禮,更彆提將皇權收回自己手中了。
樓既回漫不經心的接過奏折翻了翻,道:“既然疑似貪汙,那便委任趙牧為欽差前往撫州便是。”
刑部判官趙牧。
他隨意的點出這個名字。
小皇帝甚至沒有細想,完全就是無腦點頭,道:“那就按照亞父說的辦就是。”
洛識微聽到了若有若無的一道冷哼,他順著聲音看過去,就見一位冷麵文臣走了出來,上前聽旨。
那排斥的冷聲,竟然就是趙牧本人。
他看起來格外厭惡樓既回,但是聽到委任,卻還是不曾抗拒,直接便接下了聖旨,冷聲道:“臣定不負陛下所望。”
【這不是東廠一黨的人?】洛識微有些驚訝:【樓既回怎麼會挑選一個不聽話的人做欽差查案,還是說他打算趁這個機會做點什麼?】
【趙牧是直臣。】
係統說:【他不屬於任何黨派,但是為人正直剛正不阿,雖憎惡奸佞權臣,但是絕不會拒絕這等大案。】
洛識微愣了愣,才明白係統的意思。
樓既回沒有選自己人而是趙牧,就因為他為人剛正不阿,所以他是最適合做欽差查案的人,因為他絕不會徇私枉法。
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個指派,但其實暗藏深意,他挑出的都是最合適、對國家□□麵最有利的人選。
在貪汙案之後,又有幾樁奏折送上去,無一不是樓既回在處理,這偌大的國家仿佛就是他的一言堂,無人能反抗。
但是,洛識微慢慢觀察著,卻發現每一樁每一件,在樓既回的處理下,都得到了最好的結果。
他的目光深遠,手腕強硬,自有旁人無法觸及的大局觀。
這也是整個國家落入一個閹黨手中,卻能被處理的井井有條,整整十年,不僅沒有陷入混亂,反而一片祥和盛世景象的原因。
那個人雖無根,在天下人看來陰柔冷酷,算不上真正的男人,卻也是真正的掌控著這個國家,將這個國家發展到愈發強盛的無冕之王。
【我知道你為什麼不讓我殺他了。】
洛識微恍然:【樓既回若死,這個國家缺失一個完全震住局麵的大家長,必將陷入混亂。而下一任帝王倘若是為暴君,那不需多說,亂世必來。】
但是……這能說樓既回就是一個好人嗎?
洛識微想到這個問題。
就在這時,一道高亢的嗓音突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陛下,臣有本奏!”
洛識微驟然驚醒,抬眼望去,就見一位四品大員走出列隊,他手持奏折,臉色陰沉,開口嗓音嘹亮而尖銳,直指樓既回:
“臣要參樓督主無視王法肆意妄為,為泄一己之憤屠儘趙氏一族,排除異己喪心病狂,實在德不配位,請陛下降罪!”
從他開口第一句話,群臣便是臉色大變,有人意識到不妙想要拉住他,卻反被他粗暴揮開,頗有種舍身就義的氣勢。
洛識微目瞪口呆。
他聽到了長劍出鞘的聲音,四下一看,便見禁軍早已悄無聲息的靠前一步,虎視眈眈,隻待一聲令下,便將人就地正法。
然而,樓既回並沒有急著開口。
他居高臨下,一雙深不可測的鳳眸注視著他這慷慨激昂的模式,偌大的朝堂之上隻剩下他的聲音在回蕩。
不知多了多久,在樓既回的注視下,他的聲音愈來愈弱,反而是一股恐懼感從心底蔓延出來,他說這話,唇齒都在打顫,卻還在咬著牙死死的重複著那句:請陛下降罪!
“趙緒!”
東廠一黨自有人站出來,冷聲斥責:“你說督主屠戮趙氏一族可有證據,據本官所知,趙氏一族無一人死亡!”
“但是他們都被斷了命根!”趙緒悲憤欲絕,顯然作為同族,他已經怒到了極致,還不忘把這件事往事態嚴重的方向引導:“趙氏乃是大族,自建國以來,世世代代為晉國輸送多少人才?
如今皆是一句謾罵便被斷根,他們如何再入朝為官,為國效力?太原各地損失的人才又如何填補?”
“一句謾罵?”
有人冷笑出聲,犀利的道:“那是一句謾罵?你趙氏一族膽敢辱罵陛下亞父是無根的閹狗,那豈不是就是在羞辱整個皇室、陛下,甚至是整個大晉?
督主仁慈,未殺一人,你竟還敢不依不饒!”
這個高度上升的更誇張,太原趙氏直接變成了辱國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