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馬車停在了東華門, 洛識微彎腰走下來,冷風撲麵而來。
東廠自有下人上前伺候,恭敬地道:“大人, 轎子已經準備好了。”
“不必了, 今日走回去。”
洛識微懷中揣著手爐, 抬眸看了一眼東廠的大門, 若有若無的歎了口氣。
【哥,你說回去以後,樓既回會不會找我興師問罪?】
他指的是定下探花一事。
【你自己覺得呢?】係統無情反問。
【……】嘴賤一時爽,爽完火葬場。
洛識微硬著頭皮走進去,一路上都在想如何反守為攻, 路過地牢時一股血腥的氣息撲麵而來,他側首看過去, 隻看到的被染紅了雪地, 胃中頓時一陣生理性的翻湧。
“怎麼回事?”他的聲音略有沙啞, 臉色被刺激的更白幾分, 疑惑的問:“番子們這又抓到什麼了,殺成這幅德行,連地牢都容不下他們了。”
旁邊的小廝低聲答:“不知出了什麼事, 這些都是督主回來以後親自處理的,小的偷瞧了一眼, 有很長時間沒見過督主發這麼大脾氣了,連幾位檔頭都跟著丟了性命!”
洛識微眼皮一跳,那這件事可就嚴重了, 他用力地抓緊了懷中的手爐,沉聲道:“走,過去看看。”
哪怕裹緊白裘, 都能感受到地牢那股深入骨髓的陰冷,洛識微以手抵唇,輕輕地壓下喉嚨中的癢意,一步步的朝深處走去。
越向深處,那股刺鼻的血腥味便越濃。
就在這時,巨大的碰撞聲笑聲,洛識微立刻加快了腳步走上前去,卻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一雙陰鷙的黑眸,心頭頓時一顫。
“……督主。”
樓既回以白布擦拭著鞭身的血漬,指尖圓潤飽滿,鳳眸微彎,波光漣漪,此時正含笑看過來,連那低啞的嗓音,都在這陰冷的環境之下泛著一股旖旎繾綣的氣息:
“硯卿,過來,地牢寒冷,還不給洛大人上杯暖茶?”
後麵那句顯然是對下屬說的,霎時間聲音冷下來,仿佛他僅有的那點溫柔,都隻給了他一個人。
但是,洛識微卻不覺榮幸,反倒是心頭一陣發寒。
樓既回的確沒有走火入魔。
但是近一年來,他是愈發的不穩定,整個人都處於徹底瘋魔的邊緣,就連他手中的雲鈴,都不一定時時管用。
他慢慢的走過來,坐在那人的身邊,謹慎的問道:“督主看起來心情欠佳,可是發生了什麼?”
“欠佳?”那人一挑眉,狹長的鳳眸夾雜著淩厲的氣勢,似笑非笑道:“怎會是心情欠佳,我現在,可是難得的開懷。”
……你看起來像個隨時爆炸的地.雷,開懷個鬼。
洛識微內心腹誹,表麵上卻很謹慎的順著對方的話,問道:“那督主在開心什麼?”
樓既回低低一笑,道:“當然是因為抓住了內奸,正好硯卿也在,便一同看些熱鬨吧。”
他的話,比這地牢還要冷的可怕。
“督主,茶來了。”
下屬將一盞熱騰騰的茶端上來,洛識微下意識去拿,卻被一雙大手扣住,緊接著,那人絕美陰鷙的麵孔突兀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樓……”
洛識微的手被壓在茶盞上,燙的手指一片通紅,他不由的“嘶”了一聲。
卻見那人的大手慢條斯理的掰開他的手指,取走那杯茶盞,握於手中。
他看也不看一眼手心滾燙的茶盞,隻是含笑看著洛識微,柔聲說道:“這盞茶一到地牢就開始涼了,怎麼能給我的硯卿暖身子呢,都是我的錯,連這點小事都能疏忽……”
他喚著“我的硯卿”,卻讓洛識微的身體一抖,還沒想清楚這人發什麼瘋,就見沈郜拎上來了一個人。
那人穿著小廝的衣服,垂著頭,看身形應當不過三十出頭,背影略有些眼熟……
一道血光閃過。
洛識微下意識的側了側頭,卻見樓既回手裡的鞭子還滴著血,沈郜拎來的那人頭顱卻已經滾在地上,死不瞑目。
大片大片的鮮血湧出來。
樓既回隻是漫不經心的一抬手,將那具屍體拎在手上,任由一身朝服被鮮血染透,整個人更像是地獄而來的羅刹。
他染血的指腹在青年蒼白的唇上微微摩擦、染紅,而後低笑一聲,嗓音溫柔,他說:“茶水會涼,不如就請硯卿飲血止寒如何?”
不知是氣味太腥臭,還是那人太恐怖,洛識微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他一手撐在樓既回的肩膀上,腦袋微側避開他的動作,啞著嗓子、咬牙切齒的道:“你又發什麼瘋?”
樓既回粗暴的扼住他的下頜,吻上那染血的唇,冷酷的掠奪著他的空氣,半點不知憐惜。
不知過了多久,洛識微終於撐不住,在昏過去前一刻,他聽到那人冷冷的說:“就是這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帶人救走了秦九歌。”
秦九歌。
於撫州戰敗未死,被東廠抓回地牢後刑訊逼供,供出小皇帝的秦九歌。
樓既回還要從他身上找突破口,所以這一年來都是將人鎖在地牢審訊,未曾要其性命,直到不久前被人裡應外合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