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安十五年八月初一,大明宮含元殿,皇帝除孝後的第一個大朝會上,禮部尚書硬著頭皮上奏,聖上,二十七個月的孝期實打實地守了過去,是不是該……履行先帝遺詔,他們禮部準備準備,迎、迎娶賀蘭將軍為後了?
蕭明晟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禮部尚書,直將人看得冷汗直冒,而後手一抬,指著默默低頭裝不存在的中書令韋思謙,道:“韋中書,宣旨吧。”
韋思謙:“……”
為什麼是他,為什麼又是他?
果然,他這一把年紀,果然應該年前就致仕!
韋思謙心中苦,但他不敢說,直接雙手接過聖旨,目光一掃,嘴裡禁不住又泛起了苦澀。
有什麼比先皇一道遺詔指了本朝大將軍為後更加出格的事情嗎?
有,就在他的手中。
韋思謙深呼吸,揚聲道:“敕——”
含元殿眾臣呼啦啦跪了一片。
雖說先皇遺詔要皇帝娶天策大將軍兼兵部尚書賀蘭敏之為後,但這種冊封還得由皇帝親自下詔。現在一紙詔書,舉行大禮時,再宣一遍旨。
到底是先皇遺詔,皇帝再不滿,不是還得接著。
然而,這份聖旨上的內容卻大大出乎了眾臣的意料,就連賀蘭敏之自己都愣住了。
他以為皇後的位置跑不了,最多皇帝開恩,讓他繼續領著官職,統率軍中,卻沒有想到,蕭明晟以賀蘭敏之是男子為由,冊封賀蘭敏之為並肩王,位比皇後,身上官職不動,外加了一番封邑賞賜。
也就是說,賀蘭敏之的實際地位確實是皇後,但不以皇後稱呼。還有並肩王的這個稱呼,並肩,與誰並肩?
這個稱呼簡直讓在場的諫官腦殼一抽一抽地疼。
這是不妥,大大地不妥啊。
然而,蕭明晟卻直截了當地表示,封後還是封並肩王是他的家事,當臣子的彆總盯著他的後宮,不如多乾點實事。若是誰有這份心,不如到邊境巡查一番,看看當地百姓過得怎麼樣。
——言外之意,敢再廢話,直接弄去邊關吃沙子!
形勢比人強,在蕭明晟的威脅下,諫官們默默地閉上了嘴巴。
晟安十六年正月,皇帝大婚。因帝後皆是男子,禮部對大婚的流程進行了大改造,這體現在並肩王賀蘭敏之婚服的製式與諸多流程上。禮部焦頭爛額,尚功局也忙得腳不沾地,總算是讓大婚順利進行。
特製的鳳袍送到賀蘭敏之麵前的時候,賀蘭敏之仍有些不敢相信,他與蕭明晟竟然真的要大婚了。
賀蘭敏之是男子,大婚時不能穿皇後大婚時的褘衣,蕭明晟便直接下旨,尚功局趕製數月,送到賀蘭敏之麵前的鳳袍便是稍加改動的玄衣纁裳,衣上的日月星辰皆如帝王之製,唯有上麵的五爪金龍被換成了五彩朝鳳。
皇帝親臨賀蘭邸,迎並肩王入宮,受朝臣恭賀。
大婚的過程繁瑣而複雜,相當耗人體力,好在蕭明晟和賀蘭敏之皆是習武之人,整套儀式下來依舊神采奕奕。
紫宸殿中,結發,再飲合巹酒後,殿內伺候的宮人退到了殿外,隻剩下蕭明晟與賀蘭敏之兩人。
蕭明晟看著玄衣纁裳,眉目如初的賀蘭敏之,輕咳一聲,明明已經做過不少次,也算是老夫老夫了,但這會兒凝視彼此,總覺得空氣都要燒起來。
賀蘭敏之嘴唇緊抿,唇色微微發白,可見他動作有多用力。但他看向蕭明晟的目光不退不避,宛如桃花似的眼眸裡滿是羞赧與緊張。
賀蘭敏之緊張了,蕭明晟就放鬆了。
“咳。”蕭明晟清了清嗓子,伸手拉起了賀蘭敏之的手,語氣是竭力保持的平靜,道:“安置吧。”
賀蘭敏之回握住蕭明晟的手,他的手心裡已經沁出了冷汗。他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帷幔垂落,掩住了龍榻與上麵交疊的兩人。
皇帝大婚,罷朝七日,大赦天下,舉國同慶。
***
雖然後宮有了主人,但賀蘭敏之對管理後宮事務實在沒有興趣,後宮的管理索性就延續之前的章程。蕭明晟也沒放賀蘭敏之住到當初劃分出來的後妃寢殿處,反正他在位的時候也不會再進人,賀蘭敏之就跟蕭明晟一起住在紫宸殿裡。
大婚之後,似乎對蕭明晟和賀蘭敏之的生活並沒有造成什麼改變,當然,這是朝中百官看來的。
因為賀蘭敏之雖然成了“皇後”,但他依舊是天策大將軍兼兵部尚書,早朝照舊,天策府依舊遙領,最多是上朝路上花費的時間少了,還多了一個一起上下朝的人。
哦,還有他的官服也變了,跟聖上的龍袍同款,就圖案采用的是五彩朝鳳。
百官默默地觀察兩人,不得不猜測,即使大婚了,這兩人躺在龍床上也隻是蓋著被子純睡覺。
……也對,有人好男風,有人不感興趣,縱是賀蘭將軍生得俊美,也不能強按牛頭喝水吧?
百官們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合理”解釋,卻不知蕭明晟和賀蘭敏之不管對外的關係如何改變,他們都不愛在外人麵前太過親近。因為有些真實的情態,隻屬於彼此。
往往隻是一個眼神,一個微笑就足夠了。
其他的,當然要回寢宮裡再繼續。
蕭明晟看了一眼武官最前方的賀蘭敏之,勾了勾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