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她所想。
不是第一天便是第二天,張建榮帶著張文洋來到家裡。
王青在廚房張羅了一桌好菜,周廣寅聽見門響立刻迎過去,一邊大包大攬他們脫掉的外套,一邊說著買了什麼樣的好酒,要給他賠罪。
張建榮不說話,由著他接下自己的外套,往客廳一掃,沒看見周唯,臉色頓時一沉。張文洋吊著臉,兩隻眼眶紅腫微眯,也沒有往日叫叔叔阿姨的親切勁兒,一聲不吭跟在後頭。
周廣寅心說壞了,放下外套就去砸周唯臥室的門,哐哐作響:“唯唯?唯唯!你張叔和文洋哥來了,還不趕緊出來!”
“你前天不還擔心你文洋哥嗎?咱們把人請來了,你當麵給人道個歉,話說開才好!”
……
房間裡的周唯盯著手機。
從她離開他的那刻起,不論談及什麼話題謝易初都有本事插一句暗示她回來的話。
[冰箱裡的菜再不炒就壞了【圖片】]
[咱們小區物管新栽了批虞美人,你想不想看?【圖片】不如實物。]
[今天柯旭寧森喊我出來打電動,才五點多他們就走了,留我一個人在電玩城。]
騙人。他想玩多的是朋友願意陪他。
菜也是她離開前一天剛買的,才不會那麼容易壞。隻不過照片裡的青菜模樣乾乾巴巴,連邊緣都泛黃,該不會是被故意拿出來晾兩天又放回冰箱的吧?
周唯心知肚明,麵對他時卻假裝聽不懂,在視頻通話中並不看他,隻是側著臉梳通頭發,似乎毫無回去的意思。
實則用餘光偷偷瞥他神色。
謝易初冷著一張臉,說話傲慢又驕矜,橫得像彆人欠他八百萬,一個勁追問的內容卻是她什麼時候回家。
周唯一:[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總要多住幾天。]
得不到她確切的回複,謝易初甚至懶得再裝一下。
[你,回家。]
[彆裝看不見。]
[周唯!!!]
[嗯,在呢。]
周唯慢騰騰地打字,承認自己很壞,很享受被他緊緊攥在手心裡。而且……家。是在南臨市的和謝易初的家,不是現在這個。
所以也很喜歡聽他說回家。
周唯一:[那你來找我好了。]
上午發的消息,謝易初下午才回。
謝兔子:[你讓我去我就去?]
謝兔子:[做夢。]
周唯看到這裡忍不住笑了一下。
謝易初一定會來,她確信。
就算是做夢他也會幫她實現的啊。
***
周廣寅敲不開門,王青正要過來,門豁然從裡麵拉開,露出一道朦朧的身形。她在家總穿的很寬鬆,陰暗暗的顏色,背後的燈光也暗,融在一起,連身材邊緣都模糊了,唯獨膚色陰白,仿佛帶著瓷釉一般的光滑涼意。
乍然
和她麵對麵,冷得周廣寅一個激靈。
很快,周唯笑了笑。
冰冷感頓消。
周廣寅回過神揚聲罵了她幾句,周唯微微停滯,點點頭,沒有說話。
周廣寅在她的順從和聽話裡重新找回為人父母的掌控權,在外麵沒人把他當回事兒,在家倒是可以在周唯麵前罵天罵地,一逞父親的威嚴。
他特意側身讓另外兩人看見周唯、看見他嗬斥她的場麵,厲聲厲色地叫周唯給張文洋道歉。
她把目光釘在地上。
緩了兩秒。
雖然早就清楚她生理上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可是一個父親,哪怕他隻是擁有這個稱呼,仍是讓她感到難過。
呼進的氣體好像弄得鼻腔發酸,周唯伸手按了按,再抬頭時順著周廣寅的意思滿眼抱歉地望向他,“真對不起,我那天太不小心了。”
張文洋剛想張嘴,被張建榮一拽,“不小心都把文洋眼睛毀成這樣,小心起來那還了得!”
看得出來張文洋受傷把他心疼壞了,張建榮寬厚的嘴巴張張合合,上嘴唇好幾個小燎泡,眼珠子渾濁,平日裡的木訥形象儘消。
張文洋愣了一下,似乎也沒想到他爹把話說這麼重。
周唯又按了按鼻梁。
“唉!都怨我沒教好她!建榮你也彆跟她生氣,來咱們去吃飯,你讓我喝多少我喝多少,我今天豁出命來給你賠禮道歉!”
周廣寅去攬張建榮的肩膀,張建榮擰在原地不願走,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躲在廚房的王青見事態不對,從廚房出來兩邊勸和。
“張建榮你多大的人了,跟這丫頭生什麼氣!文洋的眼睛我們看著也心疼,有什麼不滿你儘管說出來,彆再把自己氣壞了!”她剜了眼周唯,又看著張建榮:“這樣,這樣!”
王青一把拉過周唯的手臂,擼起她袖子,一連串的巴掌不由分說地扇在她胳膊、手背上,一聲響過一聲,脆得像掰蘋果。
幾乎是瞬間,她被迫露出來的半條手臂通紅一片,手指印摞著手指印,皮肉裡隱隱泛起紫紅色的淤痕,越來越深,越來越可怖。
在逐漸麻木的疼痛中,耳朵裡嗡地一下,像被尖銳的利器戳破什麼東西,周唯驟然擰緊了眉,身體猛然顫抖一下。
然而客廳裡並沒有人說話,隻聽得見自己心臟緊縮的嗡鳴聲。
“哎!”張文洋驚呼出聲。
王青揚手還要再打,被張建榮攔住。
“行了行了。”
他反而嫌惡。
王青鬆開手,周唯的手臂還維持著被拉扯過來的姿勢,一動不動。
“死丫頭,做事長長記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那麼毛躁!”
王青說完,扶著張文洋往餐桌走,回頭招呼張建榮一起。張建榮這時候才找回一些憨厚老實的感覺,滿不讚同王青打孩子的行為,王青為此還在和他爭執。
周廣寅望著周唯,眼神猶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