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尋頭上所戴的頭箍附有耳機, 每當那道讓人疼痛欲死的電流躥過全身時,耳機裡就會響起無數個冰冷的聲音,帶著嘲笑、嫌惡和汙辱的語氣, 密密碎碎地在他的耳邊念:
“死同性戀, 變態,惡心,豬狗不如, 畜牲,肮臟,下流,無恥,渣滓,死同性戀, 臟東西, 死同性戀, 不得好死,下地獄, 下油鍋,燒死你, 死同性戀,活著乾什麼,逆倫悖人道的牲口, 死同性戀, 死同性戀, 死同性戀……”
口舌之可怕,猶甚於斧砍刀劈。
摧殘**,隻是疼痛,摧殘精神與信仰,那是慘無人道的神魂淩虐。
在這些冰冷嫌惡的聲音包圍之下,人所有的尊嚴和信念都被踩踏得渣都不剩,你會越來越相信,自己真的是個畜牲,是個肮臟無比的東西,不配為人,不配擁有尊嚴,你在被世界上的一切唾棄和羞辱。
如果這唾棄和羞辱有形,那麼柯尋此刻大概已渾身掛滿了濃痰糞溺,他像是被扒得一絲不剩丟入最肮臟的汙物中,周圍圍滿了用表情和目光羞辱著他的正道人士。
他們嘲笑他,捏著鼻子像看一灘汙物一樣地蔑視著他,他們說:“死同性戀,你可知悔改?”
柯尋從汙穢中抬起頭,挑起半邊唇角:“去你媽的悔改,老子是生是死都是gay,下了地獄也是gay,天變地變老子都不會變!”
顯示屏上的數據在瘋狂跳動,柯尋身上的電線頭在瘋狂刷過電流,他的身體一次又一次在電流的衝擊下狠狠地痛苦地抽縮,幾乎要拗斷他全身的骨骼。
牧懌然看著被汗浸透如同從水裡撈出來的柯尋,看著他死死摳住座椅扶手的手指,伸出手去,緊緊地握住了他。
屏幕裡的282號麻木地停留在顯示屏的旁邊,牧懌然找遍了所有能夠找的角落和細節,卻始終沒有找到簽名的所在。
另一邊的幾條灰白人影,拿著做手術用的工具,慢慢地圍到了朱浩文的身邊,它們彼此交流著,像是在做再平常不過的工作。
它們的聲音模糊不清,就算離得再近,也難以辨識它們說的究竟是什麼。
牧懌然眼睫忽然一動,舉著手機的手指微移,點到了攝錄鈕,而後,他對著話筒的位置,沉聲開口:“282號,康萊的簽名在哪裡?”
說完,點停止,再點播放。
手機的揚聲器裡,傳出一串擁有他的音質的,模糊不清的語言。
他聽不懂這串語言說的是什麼,但屏幕所照到的282號聽懂了。
282號翕動著乾裂灰白的嘴唇,發出了低微的模糊不清的聲音,牧懌然一直點著攝錄鍵,當它說完後,點了播放。
“我就是康萊……你要簽名……乾什麼?”揚聲器裡的282號的聲音,溫和卻又蒼涼。
“我們需要得到你的簽名才能夠離開這兒。”牧懌然說。
“離開這兒……離開這兒……”282號,康萊,聲音裡似乎又充滿了悵惘和憂傷,“是啊……應該離開這兒,他也該離開這兒……可惜,可惜……我沒能帶他一起離開這兒……”
牧懌然再度感受到了自己握著的柯尋的手,又一次在電擊下狠狠地一記抽搐,仿佛連骨頭都抽得縮成了一團,不由沉聲疾問:“康萊,你的簽名在哪兒?”
“我……可以現在……寫給你……”康萊溫和地說。
他伸出枯瘦灰白的手指,點在牧懌然的胸口。
“先給他寫。”牧懌然指向身邊的柯尋。
“我……我不急……”柯尋虛弱至極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浩……浩文兒……急……”
做手術的尖錐,已然插入了朱浩文的眼眶。
“請幫忙。”牧懌然指向朱浩文。
康萊轉過身,輕輕地走向了朱浩文,他的手指點在朱浩文的胸口,在他的身上寫下了“康萊”兩個字。
一道微弱的光在朱浩文的身周亮起,光裡隱約浮現出一架畫框,朱浩文的身體就在這光裡消失在了畫框中。
康萊走回來,看著牧懌然:“你……還想救誰?”
搭話的卻是柯尋:“懌然……問他……能不能去到……彆的試驗室……”
牧懌然秒懂他的意思,看向康萊:“能否請你幫忙,去另外三間試驗室,救出我們所有的同伴。”
康萊烏黑的眼睛木訥地看著牧懌然,並問向他:“你和他……是愛人……關係?”
這個“他”,指的是柯尋。
柯尋被皮鎖禁錮著脖頸和腦袋,無法仰起頭去看牧懌然的神情和動作,耳裡也被耳機中惡毒的聲音充斥,沒有聽清,或是聽到牧懌然有無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