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是屬於方菲的一個半小時。
螢石旅的巫大人住在另一座天井圍樓裡, 與成員們的住所隔著兩座圍樓。
方菲是沿著一道長走廊過去的,這走廊頗有些古代抄手遊廊的意思,將前後幾進院子通連起來。
巫大人的地址是從旅官大人那裡打聽到的, 方菲手裡提著的貴重香料也是秦賜幫著挑選出來的, 在方菲的經曆裡,這種獨自提著禮物去拜訪長輩的事情似乎還是生平第一次發生。
巫大人住的地方很高,接近頂層,從這裡打量整個燈旅, 有如昏黃古畫。
給方菲開門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兒, 她打量了方菲兩眼:“姐姐請進。”
方菲將禮物放在桌上,這個房間裡沒有燈, 照明的全都是各種各樣的螢石,冷色調的光往往令人清醒。
“你是來找我祖母的吧, 她被請去看雙生了。”女孩請方菲坐在椅子上。
“我是來謝謝巫大人提供的珍貴螢石。”方菲禮貌說道。
女孩兒卻很不見外的樣子:“自古巫人是一家, 何必客氣。”
方菲想了想這句話,字斟句酌地問道:“這句話我也常聽人說,但在咱們的世界, 自古能古到什麼時候呢?”
“反正就是很久很遠。”女孩兒認真回答。
方菲看了看女孩手腕上的古樸手鐲, 和自己這一隻異曲同工, 於是便試探地問道:“你也是巫嗎?”
女孩兒點點頭, 坐到方菲身邊來看她的鐲子, 同時將自己的鐲子褪下來同方菲的作比較:“我祖母說, 再久遠的事情也逃不出這個圓圈。”
方菲內心一動, 卻又沒個章法, 便也不冒然相問。
幸而這女孩兒生性活潑,起身走向櫃子:“我聽說你們光明旅的麵具是雪白的,是不是?”
方菲見她也拿過一個麵具來,那是一個黑色麵具,上麵有幾個不規則的白色形狀,就像是一枚枚的螢石。
方菲點頭:“對,我的麵具是白的。”
“那多好看!”女孩兒還是少女心性。
方菲淺淺一笑,試問:“你戴過了嗎?”
“還沒呢,”女孩兒吐吐舌頭,“又沒人請我做巫事,也沒機會戴。”
“哦。”
女孩兒又悄悄跟方菲說:“我偷偷戴過,也說不清哪裡不一樣,但就是不一樣了。可惜事後還是被祖母覺察到了,以後再也不敢偷偷戴了。”
“聽巫大人的總沒錯。”方菲也不知該怎樣往後引話,“對了,你剛才說巫大人去做什麼了?大概多久回來?”
多久,說到這兩個字方菲有些緊張,這是個明確的時間表述,不知道對方會作何反應。
女孩兒卻依然是笑眯眯的樣子:“我們螢石旅就是這點好,滅燈之後還有螢石可以照明,所以祖母常常會被人請去很久。”
“我很少來燈旅,對這裡的規矩了解得不多,滅燈後從來沒有出過門。”
“最好彆出門,有些命數差的人說不定會在夜裡走錯路,造成雙生,無法圓滿。”女孩兒認真說道。
方菲記得剛才女孩兒說過的話,那位巫大人就是去給“看雙生”了,這個雙生究竟是什麼?剛才自己誤以為是去給雙胞胎除驚之類的,看來並非此意。
方菲:“我們都能看雙生嗎?”
“都能,不過得過些日子呢!”女孩兒有些遺憾似的。
“過些日子?”方菲把‘日子’二字咬得很重。
女孩兒臉色一紅:“我是不是犯忌了?在你們光明旅不就叫日子麼?你們那裡亮。”
“對,我們那裡是叫日子,”方菲不習慣這樣旁敲側擊打啞謎,於是索性直接又問:“何為雙生,我一直沒有完全弄懂。”
女孩兒輕輕一歎:“我也不是很懂,反正就是貪戀世間不肯死的人,永遠也無法圓滿,就這麼在逆旅裡蕩著,可怕的是,萬一在活著的時候就看見了另一個自己……”女孩兒臉色白了白,“越說越怕了。”
“那巫大人怎麼治呢?”方菲問。
“不知道,”女孩兒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方菲,“你不已經是巫大人了嗎?”
方菲微微低頭:“我的經驗很少。”
“哦……”女孩兒突然一笑,“沒關係,你才這麼年輕,對了,你有多少壽數?”
“嗯?”
“你在成為巫的時候沒有被算壽數嗎?”女孩兒瞪著圓圓的眼睛看著方菲,越來越弄不懂眼前這個姐姐。
方菲壓低聲音說:“不要問,犯忌的話還是少說為妙。”
女孩兒臉色一紅,輕輕一笑不再作聲。
方菲感覺自己再待下去遲早會露餡兒,於是就打算先告辭,誰知這時候女孩兒又說話了:“我猜,另一個你已經是個偉大的巫大人了,她給你提供了不少的捷徑。”
方菲有無限疑問,卻不能一一問出口,這種感覺非常憋悶,此時深呼吸一下:“我相信你也是。”
女孩兒甜甜一笑,用很輕的聲音說:“我的壽數很久,自白魚生,至地卵滅,她一定經曆了很多磨難,才保全了今日這個無憂無慮的我,可惜,我永生都不可能看到她。”
“她,另一個你。”方菲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