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火已歸
文/沐清雨
居然敢動手動腳!誰給的臉?!
俞火瞬間清醒,下意識抵在他胸口的手幾乎就要動作,還他以顏色。
肩膀上那隻冒犯的手卻已鬆開,並順勢向後擋了下。與此同時,他溫聲提醒:“小心。”
原來,是她身後經過的服務生不知怎麼的沒端穩托盤。如果她剛剛突然後撤身體,必然會撞到托盤上,近而被酒淋到。邢唐才突然把她攬向自己,鬆手後又迅速幫服務生接了一下托盤。
他反應迅速,避免了一場尷尬。
服務生連連道謝的聲音裡,俞火坐正,目光在他很可能已經抻到的左臂上看了一眼。
感應到她的視線,邢唐才說實說:“我……是個左撇子。”
所以那一晚被鋼棍擊中左肩,致使左臂抬不起來後,他的行動才會受限,並非真的手下留情。所以在那千鈞一發之際,他還是習慣性用不太靈活的左手護她,以至於左臂受了嚴重的刀傷。
其實昨晚,她報警後應該直接走的,不去蹚那趟渾水。甚至是打報警電話時,她也是那麼想的。畢竟,她不是他的誰,他也一樣,沒必要再牽扯到一起。卻做不到置之不理。他受傷更在她意料之外。動手前俞火已經看出來了,那些混混沒什麼技巧,無非是人多,有武器。加上她,邢唐和唐開蒙要全身而退並不難。結果,她這個自認有兩下子的人反而添亂了。為什麼偏要去抓那個領頭的人呢?無論起因為何,他邢唐遇襲,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不是嗎?
甩開那些惱人的情緒,俞火點頭表示知道了,她喝了一口酒才說:“等會我叫代駕。”
“小傷,不影響開車。”邢唐看著她緋紅未褪的臉,回答先前的問題:“你不像任何人。”回想她盤腿而坐的隨性粗放,囂張之餘,竟也風情萬種。麵前這個嫵媚又犀利的女人,隻是她自己,不像任何人,更不是一般人能夠駕馭得住的。
俞火迎視他灼灼的目光,半晌,她搖了搖頭,“不對。”然後把剩餘的酒一口乾了,才補了一句:“他們都說我像阿礪。”
這是邢唐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一個很有棱角,顯然是男人的名字。他端起那杯她為自己點的檸檬水,喝了一大口,那酸甜中略帶些苦澀的味道,讓他壓下了問她“那是誰”的衝動。他甚至在想,她千萬彆說:“酒有了,我還有故事,要聽嗎?”他不想聽她和那個阿礪的哪怕一個字。
俞火卻像是隨口提的,她沒再繼續關於阿礪的話題,又點了兩杯酒。
這次邢唐伸手端過一杯。
卻沒能如願入喉。
順著小臂上那隻手向上,他抬眸與俞火對視。那雙天生的漂亮眼睛此刻清黑明亮,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白皙的皮膚透著紅潤,不用化妝都比旁人好看,還有那隻手,明明沒用什麼力,隻是柔柔地搭在他腕上,卻讓他有種被禁錮的錯覺,逃不開,更不想逃。他沒說話,隻沉默地看她。
俞火輕輕一動,邢唐端著的那杯酒就落在了她手裡,略顯專~製地說:“我說過了,拆線前不能喝酒。這不是勸解,這是醫囑。”
那她還邀他喝酒?邢唐笑笑。
最後那兩杯伏特加還是進了俞火的胃。
趁她還清醒,邢唐說:“楠楠她……”
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俞火問:“她幾歲了?”
邢唐一頓,“……六歲。”
她又沒彆的話了。
邢唐於是說:“她向我要你的手機號碼了。”
俞火看過來,他正好在喝水。她看見他低垂的臉,略高的眉骨,很長的睫毛,健康的麥色皮膚。怎麼看,都很英俊。她把目光收回來,笑著給他出主意:“你隨便編個號碼,她打不通,你再說記錯了不就得了。”
在哄老人和孩子方麵,她信手拈來,有層出不窮的餿主意。
邢唐微皺眉,表情不太明朗。
“向年輕女人要電話號碼這種事……”俞火迎著他的視線問:“常乾啊?”
邢唐承認確實想要她的電話號碼,還不想通過彆人。而她此刻那輕薄的語氣,他該生氣的。
可他沒有。他一麵平靜地答:“第一次。”一麵把她放在桌上的手機拿過來。意圖很明顯,要直接用她的手機往自己的手機裡打個電話。
那一刻不符合他性格和身份的舉動,事後回想起來,邢唐都不禁笑自己在麵對她時,衝動的像個二十歲的毛頭小子。如果再忍一忍,先把楠楠的誤會解釋清楚了,或許就不會那樣的結果。況且,她其實不止一次給了他機會和提示。他卻因為她提及阿礪,失去了應有的理智和判斷。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當時的情況是,俞火對此並沒有阻止,隻扭頭看向舞池。
手機設了密碼,鎖定屏幕的牆紙卻不是女孩子慣常使用的自己的單人美顏照片,而是一張合影。女人明眸皓齒,亭亭玉立,身側的男人,蘊含笑意的雙眼,透出軍人特有的刀鋒般的犀利……
這是她的阿礪?邢唐握著手機,忽然就明白了俞火邀自己喝酒的意圖。而那到了嘴邊的:“密碼多少?”再無法啟口。
她還覺得不夠,偏頭問他:“我男朋友帥嗎?”
到了這一刻,邢唐的眼神也有些變了,可那目光中的狠意卻在看向她時頃刻間散去。一秒後,他說:“……嗯。”就此壓下了關於楠楠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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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四周無一處不充斥著潮濕與沉悶,遠處的高樓和街道也變得模糊不清。邢唐看到台階下的積水,對她說:“我去開車。”
他終究是個禮貌而紳士的人。之前他以上洗手間為由出去,俞火都以為他走了。結果她出來時,卻看見他靠在走廊窗前吸煙,微皺著眉,表情不太好。她跟出來似乎讓他有些意外,他緩和了下臉色,掐了煙走過來,問她:“走嗎?”
俞火注視他醒目的眉眼,幾乎就要開口解釋,最終隻說:“走吧。”
此刻,雨不是很大,俞火有心直接跑過去,他卻已經從她手裡拿走了鑰匙,留下句:“在這裡等我。”轉身走下台階,走進雨幕裡。
沒有行色匆匆,沒有絲毫狼狽,那兩條長腿明明走得也很快,卻偏偏在霓虹映照下被營造出信步徐行的畫麵,而那越走越遠的背影,挺拔得讓人收不回視線。
邢唐很快回來,沒開車,撐著車上那把備用的透明大傘。他走上台階,眉目在燈光勾勒下清晰深刻,“有車肇事擋了路。”言語間把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這是他第幾次把自己的衣服給她穿了?俞火在心裡計算著,嘴上則忘了拒絕這份體貼。
邢唐撐傘的手一移,俞火就被攏到了傘下,他的右邊。他撐著那把透明的大傘,和她隔著一段禮貌的距離,把傘裡的自己和她隔離在雨霧之外。俞火抬頭,淅淅瀝瀝的細雨滴落在頭頂寬闊的傘麵上,再繽紛著向下滑落,砸在她半邊肩膀上。
他不是怕她冷,而是知道兩人共撐一把傘,即便傘大,她也會被淋到。
距離寶馬車不遠的位置,有兩輛車停在路中間,兩撥人在協商著什麼。一陣急風刮過,他的手卻將傘握得很穩,並側身護著她,把她送上副駕,才走回駕駛位一側,收了傘上車。俞火才注意到他左邊肩膀濕了一大片。
係安全帶,啟車,打方向盤,他左手和右手的靈活度看似沒任何差彆。如果不是俞火親手為他縫了十幾針,根本想不到他左臂有那麼長一道傷口。確切地說,如果俞火不是大夫,不會知道此刻他的刀口有多疼。
俞火手肘搭在車窗處,視線投向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