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頭鐵的正統派的所作所為,毫無疑問加劇了景泰對文臣的不信任感和對堡宗一脈的疏離感,使得他一直倔強地不肯複立朱見深為太子。
直到最後因為病重,他短時間內竟然多次無法親身祭祀,文臣們的危機感才徹底爆發出來:
老板,不是我說,雖然您不一定會怎麼怎麼樣。
但是您身體狀況都這樣了,好歹給我們個準信,您繼承人打算怎麼挑啊?
我們願意給您打工,但是您也得給我們一個看得見的奔頭啊!】
掙紮在怎麼處理劉盈呂雉劉恒這三個人關係的劉邦&抱著剛出生沒多久的孫登被後世背刺繼承人問題的孫權&朱標剛死本來想立朱允炆的朱元璋:……煩哩
——這繼承人哪裡是你說好挑就好挑的啊!
道理正常人都懂,可是誰能真情實感地早早認命啊!
【景泰雖然不信邪,努力地想要證明自己的身體還行。但是多年以來為國事嘔心瀝血的積勞成疾,使得他的身體最起碼支撐不住往日高強度的工作和禮儀性大典的操辦了。
在眾臣,包括曾經為他“濡筆強之”的陳循都建議立太子的時候,哪怕他再不情願也得妥協了——恐怕他心理也隱隱有所預料吧,既然不想要親爹的皇位外流,那麼他就隻有一個選擇。
儘管大臣們對這位八年的頂頭上司還有點感情,想了想給他遞了個台階,將“早建元良”改成了“擇”,算是默認他要是實在彆扭,不立朱見深也可以換個侄子。
但是朱祁鈺也不是什麼喜歡和孩子過不去的人:反正都要選堡宗的血脈,他何必一定要坑一把朱見深?
也就是說,朱見深的太子之位複立,在景泰八年朱祁鈺病重的前提下基本上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朱瞻基歎了口氣:“這孩子,先前聽後世人說,最後還是放下芥蒂給祁鈺複上帝號了。”
“也是個好孩子啊。”
隻是——朱瞻基感覺自己整個人心絞痛:怎麼堡宗的弟弟是個好人,堡宗的兒子聽上去也是個合格的皇帝,就堡宗這出了個大紕漏了呢?
【可奈何,在暗地裡自有野心家的勢力在滋長——複立朱見深等他上位,可以得到的功勞到底太小了。
為什麼不乾脆搏一把大的,來取從龍之功呢?】
“暗地?野心家?”
在後世人的敘述中抹著眼淚的朱祁鈺冷笑了一聲。
他的嗓子還帶著先前哽咽的嘶啞,於是出口都是帶著粗糲的尖厲:
“何必為他們掩飾——不過都是一群小人而已!”
他含著怒火的嗬斥聲在室內回蕩,不算高昂的音調,此刻卻因為其中澎湃的火氣而顯得震人耳聵。
皇帝受傷的手,在於謙嚴肅的眼神中,到底沒順著自己的心意狠狠地重又砸落在桌案上。可依舊難以壓抑地顫抖著,仿佛所有的痛苦與掙紮都因此傾瀉而出。
朝臣努力保持著
自己的安靜:不論是此刻已然汗流浹背的陳循,還是明哲保身沉默不語的王直胡灐,就連一向站在景泰立場上的王文,此刻也隻黑沉著臉。
【我們來看看參與奪門之變的幾個領頭人物,他們傳統意義上都被認為是在景泰朝仕途不順不受重用,可實際上呢?
曹吉祥,雖然是王振一黨,但由於是少數的通曉軍事的宦官,並未遭到慘烈株連。參與分管京營,累官至相當於四品的司設監太監。
石亨,世襲誥券的武清侯,從二品的團營提督總兵官,從一品的太子太師的加銜。奪門之變之前,朱祁鈺才讓他代替自己行祭祀儀。
而這項任務,放在明朝其他皇帝手上,往往要麼交給宗親——石亨肯定不是——要麼就是交給極看重的地位很高的武勳,往往隻有英成兩國公擔得起。
徐有貞,雖然曾因為南遷之事被景泰認定心術不正,仕途稍微坎坷了一點,但自從治水有功後升任左副都禦史。這是個正三品的位置,由於都察院的地位超然,實權可能比地位靠後的六部侍郎還大一點。
至於彆的堡宗黨羽我們先不一一列舉,光是這三個人,你從他們當時的官職就可以看出:
這壓根不叫我們所認識中的仕途不順啊?】
“哪裡來的仕途不順?”
朱瞻基等待許久的始末,終於緩緩展露在他的麵前。而他捂著心口,隻感覺針紮一般的疼痛。
於是出口便是咬牙切齒,橫眉冷對的一字一句:
“若是坐不上權力的至高點,就叫做仕途不順的話。那這天底下,就沒有幾個仕途順暢的人了!”
但他確實明白了這幾個人的動機:他們所處的位置,想要再進一步,已然不再是安安分分憑功勞上位就能取得的了。
再往上的官職,每一個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唯有原本位置上的人退休或者被貶,他們才能有進一步的機會。
而他們等不及了。
朱瞻基接近冰冷地想著。
等不及按部就班,哪怕私下攻訐,靠著規則裡的手段把上麵的人拉下來。而是乾脆選擇了最暴力,最原始的方式,從肉/體上去消滅自己的政敵。
【再加上在景泰時期確實不算很得意的楊善和張軏,這就是奪門之變最核心的小群體了。】
朱祁鈺沒有說話,他隻是鬆開了於謙的手,抓牢了椅子旁的把手。在幾人擔憂的目光中把自己安放回了椅子之上,大口喘息著此刻仿佛顯得格外珍貴的空氣。
他說不出來安撫臣下的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做到還能勉強坐在這裡,而不是乾脆下詔把後世人說的奪門一黨,包括之前鼓吹正統的幾人全部下獄的。
他靠在椅背之上,虛無著沒使什麼氣力,或者更準確的說法,是無力地仰望著那張光幕。
【最先開始謀劃奪門之變的應該是曹吉祥和張軏。前者作為宮中太監對於景泰的身體狀況更為了解,而後者與他曾經共同征討麓川,又擔任京軍總兵官,交情還算得上不錯。
但此刻他們的陰謀應該還停留在,萬一景泰不豫去世,他們就趁著大臣按照禮法擁立朱見深之前武裝把堡宗送上皇位,還沒到奪門的程度。】
“哦,那他倆的關係可真的還算不錯。”
朱祁鈺“嗬”了一聲,竟然還低聲點評起來。
隻是俞士悅大膽看了一眼他唇角含著的冷笑,隻感覺渾身一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