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1 / 2)

結束了……嗎?

景泰皇帝的眼睫微顫著,他在滿室的靜默之中抬起頭來,開口是極淡漠的。

“今日議事且到此吧,諸卿請退,於卿留下。”

這不是皇帝陛下往日裡有商有量的寬厚態度,可是在座卻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平:今天發生的事太過複雜了,肉眼可見將會在朝野上下掀起波濤洶湧。

於謙被留下來也在他們的意料之中,景泰就算是個性格寬和的人,也不代表他沒有脾氣,能夠忍受手底下藏著一堆二五仔。

他們懷揣著些許對石亨等人帶著厭惡的輕蔑,深信自己接下來已經不可能看見他們的身影了。

而當最後一個臣子消失在門邊,朱祁鈺慢慢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複雜的目光落在麵前低著頭沉默不語的於謙。

“興安。”他突然開口,喊得卻不是之前更為他重用的金英。

心裡咯噔一下,沒等金英對這突兀的轉變做出挽救的舉措,一旁往日裡向來安靜的興安此刻卻反應極其迅速。

他毫不猶豫地“咚”得一聲跪了下去,響亮地仿佛雙腿不是自己的一般,聲音洪亮且迅速地壓過了金英的聲響:“內臣在。”

這是他壓過金英的機會,而興安不準備拱手讓人。

既然金英自己展露了對上皇的偏向,失了陛下的親近,而自己又在後世人口中不惜為了陛下改換太子而質問群臣,那就彆怪他趁機將這個競爭對手打壓到底。

宦官的權勢,到底是依附於皇權的!

“曹吉祥欺上瞞下,中飽私囊。”

朱祁鈺不在乎他們二人之間的競爭,語氣是輕巧地冷淡:

“你帶著金英,再去挑上幾個得力的人選,把他處理了吧。”

怎麼處理,為什麼要帶著金英去處理?

他沒說明白,可是這種事情也不需要他說得明白。

金英感覺自己的後背逐漸被冷汗濡濕,而興安狠狠地磕了一個響頭,果斷地應承了下來,隨後滿臉笑意著拽著金英一起起身,向著門外出去了。

於謙目送著兩人一前一後拉扯著離開,他知道這是皇帝對金英的敲打,也知道此去曹吉祥的性命定然不保。

可是如何處理宦官是皇帝的私事,於謙沒必要、也不打算對朱祁鈺的安排提出異議。

他所憂心忡忡的是天下,是皇帝對於未來的奪門一黨,乃至於太上皇的處置,將會對社稷江山造成如何的影響。

室內眼下終於隻剩下兩人了。他麵對著朱祁鈺的注視,最後起身,莊重著神色準備下拜。

可他的動作被對麵攔了下來,年輕人原本平靜的神色逐漸被心底裡真實的情感撕裂,流露出其下壓抑著不曾在眾臣麵前爆發的,沸騰著的絕望與苦痛。

“於卿想要勸我不要大開殺戒,大規模株連,維護著朝堂的安穩嗎?”

他的眼圈跟著脖頸一起紅了起來,接近咬牙切齒,字字都帶著泣血般的悲憤。

“可是憑什麼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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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王敗寇,若是大明在他的手上重又恢複輝煌,那我哪怕諡號為戾也不足惜!”

“——可是他又乾了什麼!”

心頭所有的忿怒與怨氣從喉口傾瀉而出,他嘶吼著,接近震耳欲聾般的質問回蕩在空氣之中。喉嚨痛到沙啞,太陽穴一陣用力過猛後,連帶著神經的嗡嗡作響與時時抽痛,頭暈目眩著的恍惚。

“他又乾了什麼啊!”

他喘不上來氣,心口連著肺部抽搐著刺痛,仿佛火燎一般灼燒著胸腑。可更惡心的是胃,仿佛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壓墜著,在他試圖控製住的時候,反倒逆流而上逼迫著他乾嘔起來。

他彎下腰去,伸手捂住下意識張大的口腔。

他聽見於謙好像語氣緊張地說了些什麼,可是他聽不太清。然後有一隻手安撫著輕拍在他的脊背之上,他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應該是什麼請罪之類的話。

“……臣不覺得陛下會是那般的君主。”

聲音依舊不是很清楚,可是朱祁鈺模糊辨認出了於謙的用詞。

“陛下是社稷主,是知人善用,心懷天下的明君。”

“奪門一黨,陛下若心有芥蒂,棄置不用,臣也並無他言。”

溫和著的語調一點點地安慰著朱祁鈺的火氣,等到皇帝的情緒逐漸變得安穩,不再表露出先前那副痛苦到傷身的模樣的時候,於謙才開口繼續說下去。

“可是石亨方才立下赫赫戰功,武勳的勢力又大為折損。臣憂慮貿然貶黜,會激化文武的矛盾。”

“徐有貞雖品行不良,可有實乾之才。黃河水患已然惡化,後世人又稱今後天災頻繁,臣擔憂非此等人才不能解決。”

他歎息著,在景泰的眉心也跟著他的敘述緊蹙起來的時候,終於不受阻攔地拜倒下去。

“臣深知陛下心中之恨,臣亦為那奪門之後朝堂的腥風血雨而感到痛苦。”

於謙抬起了頭,讓朱祁鈺可以看見他同樣通紅的眼眶。

“臣有罪,希望陛下能為天下蒼生考慮,忍受這樣的折磨。”

“請陛下徐徐圖之。”

朱祁鈺的眼淚終於隨著他最後的一句話掉了下來,哽咽著握住了於謙的手。君臣相對,竟是無語凝噎。

“……我會的。”

朱祁鈺沒辦法對於謙說不,因為他確實沒辦法對肆意妄為之後對大明的傷害坐視不理。

可是,“除惡務本。”

他的語氣這次是堅決而無法動搖的冷酷。

“若無禍首,那麼小人自然沒有緣由了。”

於謙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可是他默認了這樣的處置。

【徐珵,字元玉。為人短小精悍,多智數,喜功名。凡天官、地理、兵法、水利、陰陽方術之書,無不諳究。】

【嘗急於進取,自創南遷議為朝野訕笑,士人不齒。而帝性寬,不以珵寡德,擇才而用。命擢左僉都禦史,治河沙灣之決,又平山東水患,進左副都禦史。】

【然珵不思修身,負文武才,為人有缺。景泰九年,以貪賄下獄,帝念其功,乃放歸鄉裡。時人皆歎帝之仁,而卑珵之鄙。】

【語出《明史·徐有貞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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