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2 / 2)

其實就是想要借此篩選出真正願意讚同並支持他,

可以為他所用的朝臣。】

劉徹搖頭。

對於劉邦被冒犯這件事意外看得很開的孝武皇帝,對著曹髦的操作,是另一重意義上的不認同。

“這又沒什麼實質性的作用。”

言辭帶著點辛辣,他含著些許失望地戳破這種做法的本質:

“沒有足夠的利益拉攏,沒有實質的投靠價值。光指望利用德義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讓對方羞愧嗎?”

“真正會因此感到慚愧的人,早早就應該投入了你的麾下,或者為司馬家所驅逐。而不會為此動容的人,勢必也不可能因為你一句兩句的諷刺,就改換門庭。”

“就算司馬師的去世,”他短暫停頓了一下,組織好說辭:“使得對方有人產生了動搖,可以被你拉攏。”

“但是這樣容易動搖、左右搖擺的存在,他們看重的肯定也隻能是利益,甚至是近利,並且一旦司馬家重新羽翼豐滿,就勢必會再度回去。”

所以不僅僅是光說這話有什麼用了,這句話本身,說出來的價值都顯得稀薄啊。

後世人評價他不算稚氣——可是到底還是稚嫩。

明明自己的年歲也沒有多大,劉徹卻依舊這樣從容地評判。隻是到了最後,他還是把最為犀利的評價咽回了喉口,沒有發聲。

畢竟,曹髦當時的處境,恐怕也容不得他多做些什麼吧?

想到這裡,劉徹也隻能帶著點鬱悶地認下。

【可惜的是,當時的司馬昭已經成功穩住了局勢——或者說,應該反過來,因為司馬昭已經重又穩定了局勢,眼睜睜看著機會錯失的曹髦,才會隻能夠在嘴皮子上做做文章吧。

於是朝臣們最後雖然妥協說少康為貴,卻也隻將其淡化為一個學術問題。沒有人多開口問出一句話,甚至還按部就班地“吹捧”說他見解獨到,要不要刊定流傳。

真正的目的壓根沒達到,卻還真要把他那樣嚴重拉踩劉邦的發言廣行於世啊?

曹髦是個要臉的人,於是他最後也隻能興致缺缺地說上一句,自己學識淺薄,沒辦法把這樣的言論流傳下去的,罷了吧。

二月發生的這場辯論,四月,他就被下詔,“賜大將軍司馬文王兗冕之服,赤舄副焉”。

他確實回天無力了。】

身形甚至還沒開始抽條的少年人,他仰頭看著蒼天。

映著白日的眼眸裡,滿是接近窒息的痛苦,無力的掙紮。

【可是與其在沉默中苟活,曹髦寧願拚死一搏。

在他生命的最後,他找來了三個朝臣——他不知道裡麵到底有幾個是願意忠於他的,有幾個已然被司馬昭收買了,也許可以說得上一句不識人吧,又或者他隻是真的累了。

“帝乃出懷中版令投地,曰:‘行之決矣!正使死,何懼?況不必死邪!’”

於是,他親自帶著身邊數

百仆從,自宮內反向宮外進攻。原本應該護衛他的禁軍,此刻卻在“中護軍”賈充和“太子舍人”成濟兄弟的率領之下與他交手起來。

沒有足夠的人才,沒有合適領兵的武將?

那就自己親自拿上寶劍,親自擂起戰鼓,衝在第一線吧。

看著皇帝本人衝在了叛亂的一線,滿是慌亂的成濟麵對這樣的情況,連忙詢問起賈充應該怎麼辦。

而在此時,賈充卻毫不猶豫展現出了自己堪稱狂悖的果決:

大家都是各為其主,曹髦固然有拚死一搏的勇氣,可是他既然身為司馬家的臣子,何嘗沒有要為司馬昭解決掉一切阻礙的決心?

“充曰,殺之。”

於是當一切落下帷幕,當周圍來援的士兵越來越多,知道自己終會失敗的曹髦閉上了眼,對追隨著自己的最後的士兵下達了放棄抵抗的命令。

他就那樣坦然地,為了保全身後這批最後的忠臣,甘願走向自己既定的命運。

“帝曰:收仗。大將軍士皆收仗。濟兄弟因前刺帝,帝倒車下。”

雪白的刀刃貫穿了魏帝的胸膛,自他的背後露出一截血紅的劍尖。

而曹髦張開著自己的臂膀,倒了下去。

他最初的封號,那個名叫做高貴鄉公的封號,此刻卻脫離了地名的束縛,顯得那麼貼切而仿佛褒美與預言一般一語成讖。

他在最後展現了堪稱高貴的人格,給曹魏最後黯然的落幕,添上了最壯烈的一筆。用自己的血,濺染了整個兩晉南北朝的史冊。】

匆匆趕來的太傅,司馬孚的淚水滴落在曹髦的血上。

聽聞到風聲的司馬昭,多年來的偽裝功夫一朝破防,跌落在地麵的喃喃自語“天下該如何看我”,道儘了世人為何認為司馬家得位不正的根本。

他試圖遮掩。

於是在曹髦正式舉旗之前已然被他告知了始末的郭太後,都要“發出”一封詔書,“痛斥”曹髦的忤逆狂悖,刀劍舉兵是為了謀害作為他理當孝順對象的太後。

於是他會上表,把已然死去的曹髦進一步抹黑,口頭上說著遵循霍光廢海昏侯的條例對他進行安置。標榜自己的“善德”,說著最起碼為他以王禮下葬。

——甚至沒有旌旗的“王禮”,裴鬆之在注中都忍不住極辛辣諷刺,做不到就不要口頭上吹捧的“王禮”。

他把直接動手殺人的成濟兄弟扔出去擋刀,把完全被他控製住的郭太後用來當洗白自己抹黑曹髦的傳話工具,走過一遍認罪辭讓爵位官職的流程。

難道他以為,這樣就可以解脫了嗎?這樣,世人和曆史,就不會記住司馬家上位的血色了嗎?

【“百姓相聚而觀之,曰:是前日所殺天子也。或掩麵而泣,悲不自勝。”

——公道向來自在人心。

所以司馬昭的遮掩,哪怕說過千言萬語,哪怕百般作戲,甚至陳壽在《三國誌》的本紀中都隻敢記錄了被以郭太後名義發出的“罪髦詔”,它最後都掩蓋

不了事情的真相。

《漢晉春秋》會寫,《乾寶晉紀》會寫,《魏氏春秋》會寫,甚至《世說新語》都會寫,關鍵是這偌大天下世道人心都會刻下烙印:

你們司馬家就是不厚道,就是得位不正。】

天幕第一次,發出了如此璀璨而奪目,接近第二個白日灼灼的光芒,耀眼到接近讓人刺痛。

【兩晉南北朝的時代,固然是自然環境的改易,上天都不肯讓人類好過的時代。

寒冷期的氣候使得農耕遊牧的分界線不斷南遷,於是遊牧民族南下,農耕民族和遊牧民族之間不斷碰撞與摩擦,文明在火光與刀鋒中擦拭著自己的閃光。

整個歐亞大陸都處於一個分裂動蕩的時代:

羅馬帝國分裂,西羅馬滅亡,最後由原本身為“蠻族”的法蘭克人建立起了新的王國,歐洲邁出了封建化的第一步,即將走進那個黑暗與光輝並存的中世紀。

東羅馬最後優裕的榮光灑落在君士坦丁和查士丁尼的身上,當皇帝的功績伴隨著他的逝世分崩離析,拜占庭將沒入它兩個世紀的掙紮。

中亞的安息被薩珊王朝的波斯所取代,笈多王朝統一了印度大部分地區。

朝鮮同樣處於三國時代,即便日本反而逆潮流而上,建立了統一的大和民族國家,分裂依舊才是這個時代的主旋律。

所以,在中國這段,長達四個世紀的分裂局麵中,有30多個政權先後粉墨登場,統一成為了時代的變態,我們其實本不該奇怪。】

點點的鮮血,潑灑染紅了畫麵上的卷軸。

可定睛細細看去,每一頁,都是史冊汗青該有的模樣:

劉裕廢晉恭帝,接受禪位,建立劉宋;蕭道成廢宋順帝,接受禪位,史稱南齊或蕭齊;陳霸先廢梁敬帝自立,建立陳……

宋文帝劉義隆殺其弟劉義康;太子劉邵殺劉義隆;孝武帝劉駿殺劉誕、劉休茂、劉渾;前廢帝劉子業殺劉義恭和同母弟,拘禁三人;明帝殺前廢帝,孝武帝28子被誅殺殆儘,後期又殺諸弟,賜死大舅子王景元……

“宋武九子,四十餘孫,六七十曾孫,死於非命者十之七八且無一有後於世者。”

“宋子孫多不得其死,猶是文帝、孝武、廢帝、明帝數君之所為。至齊高、武子孫,則皆明帝一人所殺,其殘毒自古所未有”

“明帝每一行事,帝輒先燒香火,嗚咽流涕,人以此知其有殺戮”

侯景圍城建業,死者相繼以至於沒有棺材。十餘萬百姓銳減到兩三千,還幾乎人人帶病。蕭衍甚至被侯景餓死,而蕭衍的子孫卻作壁上觀,擁兵自保……

“上車不落則著作,體中何如則秘書”,高門子弟竟然都熏衣剃麵,敷粉施朱,駕長簷車,跟高齒屐,每天忙於打扮,但是作詩寫賦卻都找彆人幫忙,不學無術。

王子猷不知道自己當的什麼官“未知生,何知死”;王複不曾騎馬,把馬當作老虎……

成漢、夏、二趙三秦四燕五涼……

……

所有的一切,都被抹上了一筆,極濃墨重彩的紅。

【可是這些政權內部的混亂,這些政權政治的崩壞,這些宮廷政變、宗室殘殺、禪位造成的改朝換代都血氣淋淋……

這樣的局麵,司馬家恐怕難辭其咎吧。】!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