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太有心裡負擔。”葉未歇送鄭輝出門,勸了一句道,“人家可能就是衝著雪紡麵料和夏天服飾來的,所以,不是你也是我。”
“不用安慰我。”鄭輝對自己和對葉未歇都還算了解,自嘲的笑了下,道,“我知道,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在你身上。”
葉未歇一噎,“話不是這……”
鄭輝抬了下手,示意他不用多說,“我看到那份合同上的交期後,就一直在問自己,當時為什麼沒有認真看,哪怕是多看一眼,今天這事就不會發生。”
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再後悔也於事無補。
“你也不用說公司製度不夠規範的事。”見葉未歇想開口,鄭輝搶先道。
葉未歇頓時有些無奈,“但確實是不夠規範。”
按正常流程,是銷售先和客戶簽訂合同,而此時合同上的交貨日期是預計時間,就是正常情況下需要多久交貨。
之後回到公司,再由生產部門和采購部門,以及銷售來共同評估出一個準確的交期,再由銷售反饋給客戶。
可現在,他們很多地方都不夠完善,采購和生產直接缺席,不出問題才怪。
也是他的問題,總覺得有他親自盯著,不會出什麼事,可以慢慢的再完善起來,沒想到,現實給了他當頭一棒。
簡直是醍醐灌頂。
拖延症要不得。
鄭輝知道葉未歇是在寬慰自己,但他實在過不去自己心裡那一關。
算下來,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坑葉未歇了。
第一次是錢沒了,被迫撤出合作,然後就是這一次。
當初他離職,他爸在氣頭上時就說過,沒有他這個父親,他什麼都不是。
現在再回想起來,過去三年,他爸其實給他善後過不少事。
是他看不清自己,總覺得沒了那些老古板,他可以一飛衝天。
現在想來,如果當初不是葉未歇願意合作,他弟又花光了他的錢,他自己創業的話,估計得虧得血本無歸。
最後,他歎了口氣,道:“當初的規章製度是你讓我起草的,我沒充分考慮到這一點,所以最後還是繞到了我身上。”
葉未歇:“……”
這邏輯也是沒誰了。
“你這是想把所有責任都抗下來啊?”然後不等鄭輝回答,他又接著道,“既然這樣,那我給你記著,等這事完了,我再慢慢跟你算賬。”
鄭輝半點異議都沒有,“好。”
葉未歇:“……”
葉未歇恨不得抬腳踹人,“在這等著我呢,是吧?”
見過找錢的,沒見過找賬算的。
“不是。”鄭輝見人要跳腳,趕緊解釋道,“我隻是想讓你把我放在普通員工的位置上,犯了錯,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彆因為我壞了規矩。”
“行。”葉未歇向後靠著客廳的門框,雙手抱臂道,“那你說,我應該要怎麼做?是把你開了,還是讓你賠償公司的損失?”
鄭輝被問得一怔,隨即道:“都可以。”
“……”
這下葉未歇是真忍不住了,直接翻了個白眼,“行啦,現在說那麼多也沒用,不如先幫我把這事給處理了。再說了,吃一塹長一智,也不算虧。”
“至於其他的,我還是那句話,等這件事情結束後再說。”
“……好。”
但即便葉未歇這麼說,鄭輝心情也依舊低落。
他到家時,鄭宏安正好從書房出來,見大兒子臉色不對就問了句,“怎麼了?失魂落魄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夏天服飾要破產了呢。”
這次要處理不好,估計真要破產,鄭輝心道。
不過這話不能和他爸說。
他換掉鞋子走進來,道,“沒什麼事,就是最近太忙了,有點累。”
聽到鄭輝喊累,鄭宏安聽得稀奇,道:“展會不是已經結束了嗎?現在還忙什麼?”
之前葉未歇帶隊去參加展會的事他知道,所以看前段時間鄭輝忙到半夜才到家他也沒說什麼。畢竟人家把公司給鄭輝管理,那是對他的信任,他這當爹的可不能拖後腿了。
鄭輝卻道:“就因為展會結束了才忙,訂單多。”說完,他朝鄭宏安擺了擺手,道,“我先睡了。晚安,爸。”
鄭宏安見狀,趕緊出聲喊人,“廚房給你留了飯。”
鄭輝走得頭也不回,隻朝後揮了揮手,“我吃過了。”
等人進房間關上門,鄭宏安拿著杯子搖搖頭,“年紀輕輕才忙幾天就受不了了?”想當初他忙起來的時候,可是連續三天沒睡都沒事。
“現在的年輕人啊……”
不對,等等。
鄭宏安站住腳,剛剛那臭小子是在跟他炫耀他們訂單多嗎?
另一邊,葉未歇洗完澡後,也拉著餘清和問,“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麼處理?”
餘清和正在找衣服準備去洗澡,聞言手下動作不停,道:“全廠通報批評,扣三個月獎金。”
當然,這是針對葉未歇的。
如果是他這裡,那就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收拾東西走人。
彆的事可以原諒,但沒看就蓋章的事,絕對不能發生。
不過他和葉未歇經曆過的環境不同,那處理問題的方式也就不能同日而語。
他對人不信任,所以寧可錯殺,也不會放過。
而葉未歇則相反。
因為他心太軟,很多時候看著淩厲,其實根本下不了手。
“我原先也是這麼想的。”葉未歇抱著枕頭打了個滾,含混道,“但這個處罰一旦發布出來,會一直留在那裡。”
鄭輝的大好前途,總不能毀在這上麵吧?
餘清和聽完忍不住無聲歎了口氣,他就知道會這樣。
但該說還是得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但這是他粗心的代價,也是他成長道路上的必經之路。”
“另外,鄭輝是個成年人,今年二十四,不是十四,他需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而且,”餘清和抱著衣服轉過身來靠著衣櫃道,“你不覺得你對他們都太好了嗎?”
好到他都已經有些嫉妒的地步。
鄭輝就不說了,當初臨時撤資,葉未歇可以一笑置之,甚至還請人回來工作。
而江淼呢?隻提了一下說想要去羊城見一下世麵,他也幾乎沒什麼思考就答應了。
哪家老板能做成這樣?
葉未歇卻是聽得一頓,“有嗎?”
餘清和‘嗯’了聲,道:“我知道你把鄭輝當朋友,甚至夏天服飾還是他率先做出的邀請,但哥哥,在他退出合作,最後又決定留在夏天服飾成為你下屬的那一天開始,他就不可能再是單純的朋友。”
“為什麼不能?”葉未歇不解。
他以前開工作室的時候,和底下的畫手,宣發都是很好的朋友,也沒覺得怎麼樣啊?
餘清和沉默了一會。
他其實並不想和葉未歇說這些,但他又擔心葉未歇把鄭輝等人看得太重,如果哪天那些人反過來算計背叛他,他會撐不住。
思索片刻,他還是選擇了開口,不管能不能聽進去,就當打個預防針了。
“因為沒事的時候你好我好大家都好,”餘清和說,“可一旦出事,那過往的那些美好時光就都會成為利劍,刺在彼此的身上。”
“朋友犯了錯,你不處不處罰?”他問。
“處罰了,人會說你不把他當朋友;不處罰,那又怎麼服眾?”
葉未歇被問得麵色有些凝重,他抿了下唇,按著思索後的答案道:“可以按規矩辦事,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如果對方真的有怨言,那也就說明他們不適合當朋友。
“是,你可以按規矩辦事,但你彆忘了,規矩是你定的。”餘清和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說,“這也就意味著,你其實有權利打破規矩,或者是重新製定規矩。”
葉未歇覺得餘清和說的不對,但他也沒找出話來反駁,最後乾脆道:“那你說應該怎麼辦?”
語氣裡帶著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賭氣成分在。
餘清和卻是知道自己的話把人說惱火了,他斟酌了一下才開口道:“你可以把他們當朋友,但不用太過於較真……”
“清和,我們做人得真誠。”葉未歇以為餘清和是想讓他表麵上把鄭輝他們當朋友,背地裡當下屬,所以他直接坐起身打斷了他的話。
臉上表情是難得的凝重。
“哥哥誤會了。”餘清和沒想到葉未歇會誤會,趕緊解釋道,“我不是讓你虛與委蛇,也不是讓你表麵一套,背後一套,而是讓你不用太較真於朋友的關係上。”
“該放手的時候要放得下,不然最後還是你自己受累。”
聽完,葉未歇了然的‘哦’了聲,又重新躺了回去,還把臉埋進了枕頭裡,道:“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要教我怎麼做兩麵派呢。”
餘清和:“……”
餘清和想打人屁股,這是把他想成什麼人了?
他要教的話,那肯定是明目張膽的教,哪裡會含糊其辭。
葉未歇抿抿唇道:“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說,我們隻做自己該做的,至於結果,我們無法控製,所以到時候聽天由命,該放手的時候就放手,是吧?”
“是。”總結得很到位。
餘清和的視線透過蚊帳落在葉未歇身上。
大概是發現自己沒有要教他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軟乎乎的趴在床上,眼睛已經隱隱有閉上的趨勢。
看來這是困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葉未歇就捂嘴打了個哈欠,但還記著事,含含糊糊道:“當朋友不本來就該這樣嘛?反正我們付出了真心,結果隻能是儘人事聽天命唄。”
餘清和最後想了想,歎了口氣,道:“但如果你以後打算重用鄭輝的話,我建議你把彼此的關係拉遠一點。”
“為什麼?”葉未歇剛冒出的一點瞌睡一下又沒了,睜著眼睛看著蚊帳外的餘清和。
餘清和抿了下唇,道:“哥,你彆忘了你以後想去滬市上學並且留在那裡的事。”
一旦他們離開,夏天服飾就會交到鄭輝手上。
“當然,我不是說鄭輝以後會有什麼想法,但人的野心是可以養大的。真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那才是害了彼此。”
——
翌日,葉未歇和律師劉謹出發去宋錦所在的南市。
到了地方,葉未歇和人閒聊幾句後直奔主題,對方老板也是個爽快人,雙方很快討論完畢簽署了協議,隻等葉未歇預定好的車隊過來運貨。
可他們這邊順順利利,鄭輝那邊就沒那麼幸運了。
他按著葉未歇說的,讓齊輝通知了褚軍和吳小珍早上到公司開會說提成的事,至於江淼,她本身就不是銷售,所以鄭輝就沒叫人過來。
但一直到快中午,褚軍才姍姍來遲。
而且到了之後也跟沒事人一樣,態度照常的和人打招呼,麵對鄭輝時也沒有任何的心虛表現。
要不是合同上麵白紙黑字的寫得清清楚楚,鄭輝都以為交期的事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了。
他坐到主位上,然後敲了敲桌子,道:“大家找位置坐,我們速戰速決。”
“好。”
三人分兩邊坐下,吳小珍單獨一邊,另一邊坐著齊輝和褚軍。
隻不過麵上平靜隻是鄭輝覺得而已。
因為隻有褚軍自己知道,從踏進夏天服飾開始,他就已經緊張到胃都開始痙攣,所以他現在隻是在強撐著而已。
直到鄭輝把一疊合同從凳子搬到了桌麵上,說:“我們先來過一遍合同,看有沒有遺漏。”
“啪!”
褚軍手上的筆應聲落到桌子上。
因為會議室裡隻有四個人,又正好沒人說話,所以但凡有一點點聲音都會被無限放大,更不用說筆掉下來的聲音。
其他三人下意識朝他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