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汋若有所,抬頭看了看天,暮雲已經漸漸退成了淡粉灰紫。
“那老丈可知這水市有麼馳名的酒樓茶肆客店?”他問道,“時候不早了,雖然開不成眼界,得找地方落腳。”
店主人道:“要說名氣,還得是九天畫堂,那裡原來做的是金相閣一樣的買賣,茶酒菜色都是一等一的,今雖然舊業被禁了,歌舞絲竹還是能悅人耳目的,還有幾艘樓船可以下榻。”
謝汋道了謝,拿起沉甸甸的錦盒向走去。
走出十幾步,一無人的轉角,他便將錦盒往水裡一拋。
郗子蘭隻用寶相齋出的胭脂香粉,何況他方才拿的那盒香粉壓根不是蘭花香的。
那店主開著胭脂水粉鋪子,卻連蘭花香蓮花香都分不清楚,他包貨物時很是小心,不讓他看見他上的薄繭,但這份小心翼翼反而更顯得他心裡有鬼。
謝汋勾了勾嘴角,慢慢向那店主所指的方向踱去。
……
夜幕低垂,九天畫堂燈火熠熠,賓客盈門。
金相閣一夕化為灰燼,九天畫堂一獨,雖皮肉買賣被明令禁止,但憑著美酒佳肴絲竹笙歌,生意倒比以前還興隆。
此地的店夥都是人精,隻一眼便將來客的衣飾氣度儘收眼底,可惜他們碰謝汋難免走了眼,將他當成遠來的富賈。
一店夥笑容可掬地將他引上三樓:“貴客請上雅座。”
這九天畫堂金相閣一樣,一艘樓船分出三六九等,一共七層,上四層不是有錢便能上的,再有錢的商賈隻能在下三層。
不過店夥未稍有怠慢,這些富商一擲千金,出比許多九宗門的修士都闊綽許多,這位客人一看便是出豪闊的一類。
謝汋環顧四周,隻見這雅間珠簾翠帷,屏幾雅致。
他入了座,揀最好的酒菜要了一席,便聽木畫屏風對麵傳來一客人粗聲粗氣的聲音。
“你們彆想誆騙我,”那客人語氣不善,“我就不信你們好一間花樓,連婊.子都找不出來。定是看不起老子是買賣人,換作是宗門的道君,怕是根本不用費這些口舌。”
另一聲音道:“瞧子說的,小店開門做生意,要是能做這買賣,小店怎麼會放著錢不賺……是真的沒有,淩虛派宋掌門的名令就貼在門口,子想必進來時……”
那客人冷笑道:“這種東西不就是拿來唬人的,哪當真了,少廢話,速速把人給我找來,不拘俊還是醜,肥還是瘦……”
店夥聽起來都快哭了:“小的不敢哄騙子,是真的沒有,莫說敝店沒有,整淩州城沒有哪店敢違禁的。”
客人道:“不敢明目張膽做,還不敢偷偷摸摸地做?淩虛派的道君再厲害,難道還鑽床底下偷聽?沒有無妨,你現去給我們買兩來行,在沒有就你用你婆娘湊數……”
店夥無可奈何:“子……小的還未娶妻呐……”
客人道:“那就把你老娘拉來……”
這胡攪蠻纏的勁連謝汋歎為觀止,忍不住勾起嘴角。
陪侍的店夥搖搖頭,苦笑道:“子見笑,幾乎天天都有客人為這鬨,這位還好,樓上鬨起來動刀動劍的,有兩次差點出人命。”
謝汋道:“我是慕名來淩州城,了才知道金相閣燒了,想著來這裡碰碰運氣,連你們這裡沒有麼?”
店夥一副恨不得把心剖出來的模樣:“真沒有,小的要是敢騙子,就讓小的天打五雷轟!”
謝汋道:“可是淩州城裡原本那麼多做這行的姑娘,總得有地方去吧?”
店夥道:“這小的就不清楚了,小的隻知道前幾日忽然來了群淩虛派的道君,往門口張貼宋掌門的禁令,然後把敝店那些姑娘儘數帶走了。”
謝汋道:“帶哪裡去了?”
店夥道:“說是送他們返鄉,那些姑娘許多是凡間買來的,約送回去了吧。”
謝汋一哂:“這麼好心。”
店夥曖昧地一笑:“子說的是。”
他頓了頓道:“不止是小店,聽說那幾人牙子都被連根拔了,連人帶貨全被淩虛派帶走了。”
話音未落,便聽隔壁那粗魯的客人放聲笑:“淩虛派的都是佛祖菩薩不成?我看是抓去自己享用了……”
謝汋目光動了動,心裡有了數。
恰好這時酒菜上來,店夥低聲道:“若是子嫌這裡吵鬨,小的給子換一間。”
謝汋道:“不必了,我就喜歡熱鬨。”
他一邊悠然欣賞絲竹歌舞,一邊自斟自飲,月上天時,叫來店夥道:“有些乏了,帶我去客房。”
店夥將他帶另一艘樓船上,比起方才那艘,這裡便清淨多了。
房陳設用具無一不精潔。
謝汋待那店夥退出去,合衣在榻上躺下,閉上眼睛。
約莫半時辰後,房的蓮花銅燈忽然一黯,整間屋子漆黑一片,伸不見五指,仿佛燈滅的時,連星月都一齊滅了。
“砰”一聲響,房門忽然洞開,月光霎時從門裡漏入,隻見寒光一閃,森冷的劍鋒已經了他臉側。
謝汋抬以兩指夾住劍鋒,輕輕一拗,隻聽一聲脆響,劍身便斷成了兩半。
他靈巧地坐起身,順撈起榻邊的佩劍,看沒看便是一劍平削,那刺客的身子便被攔腰斬斷。
緊接著又有數道劍光在黑暗閃過,謝汋撇了撇嘴角,運劍風,劍鋒所至,血肉與斷肢橫飛,沒有一劍落空。
不過片刻,黑暗的屋子裡便沒了聲息。
他向壁角的油燈一彈指,火苗倏地竄起,照亮了臥房。
謝汋往四下裡一環顧,周圍卻沒有橫七豎八的屍首,隻有一些白色的碎紙片。
他不驚訝,撿起一片端詳了一下,是半紙人的形狀。
方才他一劍將一人攔腰截成兩段,原來就是這紙人。
謝汋忽然輕笑一聲,將紙片一樣,然後疾風般掠出門,飛身躍上對麵樓船頂層,從一扇亮著燈火的窗戶裡穿了進去。
房一黑衣蒙麵人抽出長刀迎擊,隻聽叮叮兩聲,玄鐵長刀已斷於劍下。
謝汋一劍挑開黑衣人的麵紗,卻赫然是那脂粉鋪的東。
“是宋峰寒派你來的?”謝汋一邊笑,一邊捏了訣,掌心一道火光直衝那黑衣人的眉心。
對方閃避不及,卻毫發無傷,隻是額頭上顯現出一道黑色的獸麵紋,那是魔修被逐出東西部洲,趕赤地魔域時,由九宗門打上的印記。
那人露出驚懼色:“你怎麼知道……”
謝汋一哂:“宋峰寒把孟長亭的嫁禍給冥妖,今又想故技重施,知道偃師門與我們有怨,便扯偃師門當幌子,找了會些傀儡術的魔修來充數,就這破綻百出的招數,指望能蒙混過,禍水東引麼?”
他頓了頓道:“宋峰寒那老東西野心不小,可惜總是把人當傻子,難免有弄巧成拙的時候。”
話音未落,他的劍已刺入那魔修的咽喉。
他抖了抖劍上鮮血,轉身從窗戶掠出,禦劍乘風向淩虛三島的方向飛去。
待他離去,那一劍封喉的魔修屍身忽然從地上站起,化作一群白蝶飛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