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父抬手照妻子臉上甩了一巴掌:“做麼瞞我?”
冷母捂臉抽噎:“告訴你,還不是挨你一頓打……”
冷父作勢又要打,冷耀祖攔住他,低聲斥道:“夠了,不嫌丟人!”
冷父悻悻地住了嘴。
冷母卻是半張嘴,癡癡地望郗子蘭,喃喃道:“阿娘真是做夢都想不到……”
郗子蘭立即往後退了兩步,仿佛那婦人身上帶瘟疫:“你彆胡說,你不是我阿娘,我隻有一個阿娘,我娘是妘素心!”
謝爻隻是行屍走肉般地站在一旁,對這場鬨劇視而不見,直到聽見“妘素心”三個字,他的眉心終於微微一動。
冷父以為攀上了枝,卻不想親生女兒嫌他們上不得台麵不肯相認,他憋了一肚子的氣,左看右看無處給他發泄,隻能又往自家妻子臉上甩了一巴掌:“人嫌你寒酸,不肯認你,自作多情麼!”
清微界的道君仙子們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四周又響起嗡嗡聲,夾雜隱隱的笑聲。
有人道:“自的親爹親娘在眼前不肯相認,卻死乞白賴地要當彆人的女兒……”
另一人道:“也不想想,妘元君要是在天有靈,知道自親生女兒被個鳩占鵲巢的贗品奪了軀殼,剮了神魂,恐怕都要氣活過來……”
那人話說到一半,忽然一道勁風襲來,便覺心口一悶,聽見自胸腔裡傳來“哢嚓哢嚓”兩聲,緊接一陣劇痛襲來,這才意識到是自骨頭斷了,痛苦地呻吟出聲。
謝爻冷冷地盯他:“誰再提她,便是這個下場。”
那人不過是洪源派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弟子,謝爻這樣數一數二的能,不該為難這麼個小人物,眾人俱都麵麵相覷,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仗義執言。
若木輕笑了一聲:“堂堂玄淵神君,怎麼以勢壓人,連體麵都不要了?”
祂掃了眼冷家人,幽幽道:“也對,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不愧是瓊華元君的道侶,兩位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祂頓了頓:“不過方才那位道友說的有理,若是妘元君知道自親手救回來的師侄,把個鳩占鵲巢的贗品當寶,把自親生女兒千刀萬剮,不知作何感想。若我是她,一定後悔救了這白眼狼。”
這不是真的,謝爻在心裡道,這都是妖術,是他們用來蒙蔽他的伎倆。
他不能讓他們擾亂心神,不能讓他們得逞,隻要穩住心神,一定能找出破綻,隻要從幻境中出去,一切又能恢複常。
郗子蘭是妘素心的女兒,他沒有殺錯人,他不後悔……
在這時,一道冷冰冰的聲音響起:“你還在自欺欺人麼?”一個字一個字,像冰淩刺進他的心裡。
他茫然地抬起頭,對上女子沉靜的眉眼,她左眼下的細痣在燈光裡殷紅如血。他不由想起當初嫣兒也有一顆這樣的痣,後來沒有了,血從傷口沁出來,像一顆血淚。
是他親手用劍尖挑去的,因為郗子蘭不喜歡。
他的心又開始往下沉,有人在往他的耳邊吹氣,冰涼濕潤,像是雪片在肌膚上融化,讓他想起三百多年前那個夜晚,他第一次看到那個羸弱瘦小的女孩,像待宰的羔羊一樣被縛住手腳,躺在雪地裡,身上滿是雪水泥漿。
原來那不是他第一次見到他,原來她出生的那一天,他曾將她抱在懷裡,像抱整個世界的珍寶,她是那樣輕,輕得像一團光。
“沒有麼幻境,”心魔在他耳邊嘶聲道,“是你親手殺了妘素心的女兒,你的嫣兒才是妘素心的女兒,可是你殺了她,為了一個贗品……”
她在他耳邊笑起來,笑聲尖銳,好像夜梟:“謝爻,你可真是個笑話。”
夠了!他按住腰間的劍柄,在心裡怒斥。
那心魔卻絲毫不怕他,她像蛇一樣從他背上滑到他肩上:“對了,你還把你的元神劍也給了她,可追,可追,你親手毀滅的,要往哪裡去追?”
在這時,他聽見郗子蘭的聲音:“我是羲和傳人,是妘素心的女兒……”
經脈中的邪氣再也壓製不住,他忽然飛身上前,一把掐住郗子蘭的咽喉。
郗子蘭瞬間喘不上氣來,臉漲得通紅,眼淚撲簌簌地直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是嘴唇不停地嚅動。
這口形謝爻再熟悉不過,她在叫他“阿爻哥哥”,原充滿親密和溫情的個字,如今卻讓他欲作嘔,他手下更重,郗子蘭的臉很快變成醬紫,眼看要一命嗚呼。
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
玉清門的蕭看情形不對,站起身勸道:“神君息怒,有話慢慢說。”
話音未落,郗子蘭腰間佩的可追劍“鏘”一聲出鞘,閃電一般插進者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