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校門口差不多沒人的地方,林玉生停下來,對著荊垣道:“說吧,什麼事?”
荊垣背著兩個書包,絲毫沒覺得吃力,甚至還挺樂在其中。
他繼續向前走,含糊道:“沒事啊,我都說了沒事。”
林玉生和他相處了段時間,他自認看人方麵還是比較準確的。
尤其是荊垣這種不會隱藏情緒、憋不住事兒的人。
林玉生問:“真的?你再不說我就真的不管了。”
“倒是有件小事,”荊垣接著道,“可能會耽誤你一小會兒時間。”
林玉生就知道,“說吧。”
“我跟我媽說,這次我肯定能進步,她知道是你幫我輔導功課,”荊垣一點一點向後挪,湊到林玉生身邊,“她想見見你,請你吃飯。”
林玉生一愣。
他幫助荊垣,其實存在著一些賭氣的成分,當初也不是真的想幫荊垣。
而且荊垣的成績,也不算是他輔導上去的——本身荊垣的底子就不差,加上他不愛寫作業,課餘稍微抓一抓,成績上來根本不是問題。
“但是我覺得,你為了給我抓成績,導致你退步成這樣,”荊垣的頭又耷拉了下去,像隻垂頭喪氣的小狗,“再因為我的成績請你吃飯,你可能會不高興。”
少年人的心思像鑽石。
純粹,透徹,閃閃發光。
林玉生很少接觸這種,有什麼心思都明明白白攤開給你看的人。
不需要猜,不需要揣測,更不會無緣無故發脾氣。
林玉生覺得和他相處是真的很舒服。
“我都還沒說呢,”林玉生道,“你就已經先認定我不高興了?”
荊垣一愣,“你……”
林玉生把書包從他身上拿下來,“走吧。”
荊垣想繼續幫他背書包,結果被林玉生給躲開,他隻能直愣愣跟上,不敢置信道:“真的要去?”
“我忽悠你圖什麼?”林玉生道,“彆搶我書包了,我剛剛是逗你的。”
夕陽下,兩個人的身影若即若離。
稍微一分開,又被荊垣親密地貼回來。
*
到了荊垣家小區,直到要進單元門的時候,荊垣才想起來緊張。
林玉生看他躊躇不前,疑惑道:“哪戶是你們家?進啊。”
“今天來的有點突然,”荊垣道,“我媽可能沒準備什麼好吃的……”
他難得表現的有點優柔寡斷。
林玉生溫和道:“我天天中午吃食堂,你看我像是挑嘴的樣子嗎?”
雖然他確實挑嘴。
荊垣還是沒放鬆。
“我家可能……和你想象中的有些出入。”
林玉生道:“我也沒把你想象成什麼大富翁。”
荊垣還是婆婆媽媽,林玉生看出一些端倪,開玩笑道:“既然今天不方便,那我就先走了?”
荊垣居然站在原地沒動。
可能不管什麼樣的人,不管平時的性格如何,在麵對心上人時,總是忍不住露出自卑敏感的一麵,哪怕坦蕩瀟灑的荊垣也不例外。
在林玉生覺得他或許真的該給荊垣一些空間、打算走人時,荊垣一咬牙,向下牽住了林玉生的手。
林玉生一愣。
荊垣道:“反正看了也不能嫌棄我。”
林玉生總覺得他的動作和話語有些曖昧,但是不等他反應,荊垣已經拽著他上樓,然後在一樓停下,拿鑰匙開門。
門即將打開的瞬間,荊垣鬆開了手,露出了裡麵的人。
荊垣的媽媽,確實和林玉生想象中的不一樣,他以為能養出荊垣這種孩子的母親,要麼性格同樣強勢,要麼溫和善良,可能困於生活之中,但絕對是精神奕奕的。
但麵前的婦女雙眼無神,眼帶大大耷拉下來,臉上已經全是皺紋,憔悴到顯出無限的老態,隻有一張瓜子臉,隱隱能看出和荊垣的相似。
林玉生愣住,叫了聲:“阿姨好。”
“是林玉生吧?”荊母笑了笑,能看出幾分唯唯諾諾的小心,“阿垣經常提你,說你幫了他很多。”
林玉生愣完後,笑著點頭,擺出工作中的素養,沒讓臉上露出一點異樣。
眼神卻開始打量荊垣的家。
荊垣的家境很不好,比他猜測中的還要糟。
林玉生隱隱有這麼個預感,等真的見到後,還是忍不住驚訝。
這個家大概五十平米不到,走路都困難,他和荊垣坐在客廳的茶幾前,三個成年人擠到捉襟見肘,時不時能聽見臥室裡傳來成年男人的咳嗽聲。
荊母給他泡了杯茶,抱歉道:“阿垣的爸爸有病,隻能在床上,沒法出來接待你,你彆介意。”
林玉生笑道:“沒關係,我來得匆忙,也沒跟您兩位帶見麵禮,也有些不周到。”
荊母笑了笑,這次是真的感覺到了一點高興。
她起身去做飯。
荊垣始終觀察著林玉生的表情,等荊母一離開,他幾乎有些坐立難安,和林玉生並肩沉默。
他想開口,又不知道說什麼。
說什麼都感覺有點尷尬,還有些讓他無地自容的自卑。
“我家好像和你家差不多大,但我家六樓,爬起來還挺累,”這次是林玉生主動道,“今晚吃什麼?阿姨不會真的什麼好吃的都沒準備吧?”
荊垣心底某塊地方一鬆。
像是被小貓爪子摸了摸,有種柔軟的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