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慘白的閃電底下,“救命”兩個字糊著往下驚悚地流著紅湯。

時亦沉默著,對著眼前的牆麵震撼地站了三秒鐘。

雨還在囂張地往裡飄。

他果斷過去,把走廊的窗戶牢牢鎖死,退回醫務室,順手把門掛了反鎖。

為了防止第一天來報道的小同學就把自己餓死,校醫走的時候還特意給他留了點口糧。

時亦繞回床邊,對著那一袋餅乾、兩根火腿腸坐了一會兒。

實在沒胃口。

這會兒倒是不熱了,但胸口堵著的東西也沒鬆快多少。

最多就是從糟爛的一團變得緊實了點兒,沒那麼占地方,可還硬邦邦梗著難受。

雨下得挺凶,劈裡啪啦地砸窗戶,估計是要把這半個月攢的都下個夠本。

時亦敲了支葡萄糖,兌了水,囫圇灌下去。

有點齁,胃裡抗議了一會兒,又被接連幾口水灌得委委屈屈老實下來。

時亦打開行李箱,翻出洗漱杯漱了漱口,繞回床邊。

手機還能用,就是比之前更慘烈了點,原本的裂縫邊上又添了兩片蛛網似的紋路。

時亦不太想回憶牆上驚悚的凶案現場,念頭稍一停滯就遠遠繞開,看了看未讀消息。

他眼前一黑的時候還沒跟程航吵完,估計是把他嚇得不輕,消息裡大半都是對方發過來的“臥槽大哥你怎麼了”、“爺爺您理理我”、“祖宗我錯了”之類的廢話。

他先給程航回了兩條消息,正要再看看其他的,手機忽然嗡地一聲震起來。

時母的電話。

可能是因為剛才暈的那一會兒,他到現在的思維都有點不順暢。直到看見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才想起自己到現在都沒跟家裡聯係。

暫時屏蔽了程航繼續瘋狂刷屏的短信,時亦喝了口水,接了電話。

“小亦?”

沒預料到這次能打通,電話接起來,對麵的聲音還有點遲疑:“到學校了嗎?”

“嗯。”時亦答應了一聲。

“路上順利嗎?”時母的聲音跟語氣都挺輕,“你爸他脾氣不好,你彆往心裡去。”

“我沒事。”時亦說,“不早了,您睡吧。”

他的話聽不出什麼語氣,時母猶豫了下,才繼續往下說:“就睡了,你也照顧好身體,有什麼事跟爸爸媽媽說。”

時亦:“好。”

“聽說那邊治安不太好,平時儘量不要出校門,多加小心。”

“嗯。”

“有什麼不習慣的就跟家裡講,生活費都存在卡裡了,不夠記得說。”

“好。”

……

母子兩個的對話多半都是這樣,再多說也得不到什麼特彆的回應。時母頓了頓,又叫了他一聲:“小亦。”

時亦沒說話。

“到了學校,好好學習,跟老師同學好好相處。”

時母放軟語氣:“彆再惹事了……”

可能是因為隔著電話,時母的聲音比平時聽起來還要小心翼翼不少。

時亦攥著手機,看著窗外深沉得能把人吞沒的夜色。

忽然有點喘不上氣。

電話兩側都安靜得過了頭,時母像是也忽然察覺到不妥,有點急:“小亦,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時亦說,“我不惹事了。”

雨水撞在玻璃上,砸下來,在窗台上摔出一片水花。

手機關機的畫麵短暫地顯示了幾秒種,屏幕徹底黑下去。

時亦扶著桌沿,把書包扯過來。

他彎著腰站了一會兒才蹲下去,從書包裡翻出了副黑框的平光鏡。

眼鏡還是程航給他的。

半吊子心理醫生笑嘻嘻地繞著他打量,努力遊說他把名字填到什麼亂七八糟的醫患聯誼表演名單上去:“演一個吧?就演書呆子,坐最邊上一直看書就行。特簡單,誰都礙不著,台詞都不用……”

時亦把眼鏡握在手裡,走到鏡子邊上。

又厚又沉的純黑框,簡直傻到極致,戴上眼睛就跟著小了一半,連眉毛都能遮得看不著。

鏡片還他媽反光。

也不知道是程航從哪個十元店買的。

時亦看了一會兒鏡子裡那個同樣傻逼的自己,閉了下眼睛,繞回床邊仰麵躺下。

醫務室的床使用率不高,也不知道多少年沒換過,硬邦邦地把人接住,嘎吱嘎吱晃了兩聲。

天花板攏著台燈暗淡的光暈。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四周安靜得過了頭,除了空調來回折騰風速的動靜,就隻剩下掛鐘一成不變的哢噠聲。

時亦伸出手,讓那一點兒光落在掌心。

老式的白熾燈,光澤偏暖,安安靜靜地生出點盈滿手掌的柔和錯覺。

他看著掌心貼著的那兩片創可貼,扯了下嘴角,五指屈起攥了下。

光線順著指縫滑落,掉在地上。

根本什麼都沒有。

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