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時亦沒能立刻和他的新舍友會麵。

因為他的新舍友被路過的體育老師抓了個正著,去體育組賠那個被連根壓折的球筐了。

“新籃球架沒經曆過考驗,可能有一定幾率的質量問題。”

老萬有點兒遺憾,又看了看窗外,給意外落幕的鏡頭補了個話外音的總結升華:“就像我們的人生,如果沒有經曆過各種壓力、打擊和挫折,很難知道韌性究竟能強到什麼地步,又會發生什麼樣的量變和質變……”

時亦對韌性和質變的興趣不大,提了提神,又仔細想了想這個從天而降究竟為什麼這麼眼熟。

以及他又不是球筐,為什麼對“有點沉”這三個字莫名其妙的尤其有心得。

感同身受,不用思考就能脫口而出那種。

特彆真實。

在家裡的幾天就沒能睡好,出來第一宿又成功睜著眼睛熬到了天亮,太陽穴像是往裡釘了個楔子似的疼。

嚴重缺覺的思維像是生了層鏽,稍微使點力氣轉轉,都嘎吱作響地往下掉渣。

時亦沒忍住,皺了下眉。

他的狀態不好得太明顯,連老萬也看得出來,暫停了對《由新籃球架球筐被壓斷事件的一點淺思》的彙報,拿著回執帶他出了辦公室。

到了樓下,老萬又特意給他指了遍宿舍。

河高的布局不複雜,幾條主乾路橫平豎直,出門一直走,閉著眼睛都能撞上學校後牆。

但老萬顯然還不太放心,特意把直走到頭左拐這件事掰開了揉碎了,給他變換方式調整順序,詳細講了好幾遍。

本來以為程航那樣的就已經話多到極致了,現在看來根本不是一個段位。

在時亦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會在班主任的課上直接睡死過去的時候,老萬終於鋪墊得差不多,話頭異常生硬地轉回來:“對了,時亦同學,關於你的舍友……”

“萬老師。”時亦截住他,“我會和舍友好好相處的。”

“好好相處要建立在互相了解上。”萬老師擺擺手,繼續耐心地跟他說,“林間同學性格很好,不打架,不和同學鬨矛盾,就是有點囉嗦。”

萬老師話頭頓了下,看著仿佛忽然精神了的學生:“怎麼了?”

時亦:“……沒事。”

老萬放心了,放手讓他自己去了宿舍樓。

返校的學生不多,手續都辦得挺利索,核對過身份就發了統一的宿舍用具,附帶了張印著一寸照片的門禁卡。

他們這屆高二不分班,學生間基本都認識,隔了一個暑假沒見,正熱熱鬨鬨地到處串寢室打招呼。

時亦拎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上樓,有點兒費勁地摸出鑰匙開門的時候,還能聽見走廊裡的喧鬨聲。

屋裡沒人,他那個新舍友估計還沒賠完籃筐,不在宿舍。

寢室布局很寬敞,上床下桌,兩張床擺成了個斜對角。另一張床已經收拾好了,架子上放了摞書,被子在床頭,工工整整疊了個豆腐塊。

空調一直沒關,冷氣開得挺足。

時亦扔下大概是裝了一個銀河係的行李,踩著梯子爬到上鋪,草草把褥子床單將就著鋪好,仰麵倒在床上。

鼻梁硌得生疼,他隨手摘了眼鏡,擱在床頭。

可能是一直憋著股勁,直到躺在新宿舍的床上,這些天的疲憊跟倦意才一股腦湧上來,徹底把他裹了個嚴實。

時亦屈起手臂,遮著眼睛躺了一會兒,終於把那個憋住了的激靈給打了出來。

能讓老萬覺得囉嗦。

他在來之前,居然一度還認為就是換個學校,能有什麼可怕的。

太天真了。

大概是確實累過了頭,爬上來的時候腦子都是空白的,除了迫不及待地想找個安穩地方躺下就沒有彆的念頭。

時亦躺了一會兒,才意識自己上來的有點急。

彆的也就算了,藥還在行李箱裡,忘了一塊兒帶上來。

時亦扶著床欄,往下看了一眼。

從初中開始,他在睡覺這件事上就有些不大不小的問題,尤其換了陌生的環境,基本彆想順利合眼。

程航覺得他這樣不行,試了挺多辦法,最後好不容易才把他能睡覺的地方又加了個心理谘詢室。

再下去一趟實在太折騰,時亦側了側身,翻了個身對著牆,閉著眼睛摸過耳機。

……

程航接到電話的時候,甚至還有點兒難以置信:“祖宗,你就為這個給我打了個電話?”

時亦其實就是想找個熟人說說話,聞言抬手遮了下有點晃眼睛的光:“那掛了。”

“彆彆彆。”程航好不容易才被他從黑名單裡拉回來,非常珍惜,“我可以請假買張火車票,到你們宿舍,幫你把藥從你床邊的行李箱裡拿出來,給你送到上鋪去。”

時亦:“……”

程航覺得這段沉默傳遞了患者包括不屑、不信、不想繼續跟他扯淡在內的一係列十分豐富的情緒。

“沒辦法,心理醫生也不是萬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