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2)

老萬向來不太管他們早自習吃早餐。

在執教多年的老班主任看來,早自習這種注定沒什麼效率的時間段,正好被同學們充分利用發揮,做有助於調整好狀態開始一整天課程的任何活動。

比如吃早飯、補覺、補作業、聊天、跟老師聊天。

可能主要是跟老師聊天。

一個班的同學都挺怕老萬嘮叨,眼看老萬背著手笑眯眯在過道尋找目標,目光齊刷刷的跟著轉。

看著跟向日葵似的。

時亦靠著牆,在一片哢哢扭頭的向日葵田裡把那兩個xxl號的包子吃完,覺得自己午飯可能得往後再推兩個小時。

“才多少。”

林間總認為他同桌這個飯量跟嗬嗬比都差點兒,枕著胳膊,順手在他頭上虛量了下:“得長個兒呢。”

時亦抿起嘴角,偏了下頭讓開他的手,抽出張紙巾擦了擦手。

林間覺得他這個態度挺不端正,在書包裡摸索兩下,又翻出袋牛奶放在他桌上。

時亦:“……”

“不多。”林間挺認真,“遛縫。”

給牛奶留的縫也不多。

時亦咬著那袋牛奶,好不容易遛下去,早自習都已經上了一半兒。

這種放羊的管法,班裡依然維持著一貫的亂七八糟。

早自習例行是林間補覺的時間,這人看起來一點兒都不挑,拿校服卷了兩下當枕頭,墊在底下睡得挺熟。

學委已經正式向現實低頭,拿著紙筆跟後桌認認真真下五子棋,班長還在勤懇地維持紀律,試圖以身作則帶動班級裡的學習氣氛。

梁見閒不下來,眉飛色舞地給同桌講故事。

老萬搬了把椅子坐在講台上,挺耐心地給幾個來提問的人講語法。

……

他就能認得出這麼多人,剩下的基本都是腦袋上帶個同學標誌的npc。

時亦有點兒撐得慌,揉了兩下胃,不著痕跡地坐得直了點兒。

手機擱在桌膛裡,有兩條未讀消息,呼吸燈一閃一閃地亮。

他點開消息看了一眼。

知道他電話的人不多,除了程航跟他爸媽,最近也就隻有林間熱愛騷擾他,有時候錯過條短息都要被念叨半天。

手機有段時間沒開飛行模式了,電量跟以前比起來跑得不是一般的快。

收件箱沒特意整理過,隨緣收消息,常年充斥著各類輔導班治療小組谘詢師的廣告。

時亦滑著消息,不經意掃了一眼發信人,手上頓了頓。

他坐了一會兒,把手機按滅放回去,攥了下右胳膊。

早自習慢吞吞到了頭,下課鈴響起來,老萬慢悠悠收拾東西,順便又拉走了兩個無辜的小向日葵一塊兒聊天。

“半天的假!”

梁見轉回來,眉飛色舞:“半天!足足半天!朋友們,怎麼安排!”

時亦沒太弄清他在跟誰說話,側身讓了讓,林間正好打了個哈欠坐起來:“什麼半天?”

“明天教師節,給咱們放了半天,沒課沒晚自習。”

梁見一猜他就沒聽,熟練地給他當複讀機,又興致勃勃壓低聲音:“這麼自由,肯定是給咱們做更有意義的事用的。”

林間沒睡醒,打了個哈欠:“更有意義的事?”

“對啊!”梁見特興奮,“比如舊校舍探險啊,新校舍探險啊,新舊宿舍探險啊……”

林間初中就在附屬校區,一點兒沒覺得學校裡頭有什麼險可探:“不去,睡覺。”

“間哥!先彆睡!”

梁見興致勃勃,一點兒沒因為他的態度受到打擊,還在努力試圖說服他:“你沒聽說嗎?咱們學校之前就是片墓地,男生宿舍之所以分開兩棟,不就是為了童男陽氣……”

時亦收拾東西的手頓了下。

“看你像童男陽氣。”林間樂了,回了他一句,截斷他的腦補,“熱愛科學,少搞封建迷信。”

“可你想想!”梁見覺得自己這個八卦很有道理,據理力爭,“男生宿舍為什麼是兩棟?學校肯定有特彆的考慮——”

林間:“男生宿舍分成兩棟,是因為一棟放不下了。”

梁見:“……啊。”

時亦沒忍住,咳嗽了兩聲。

梁見還在為謎題的破解失落不已,憂鬱地轉回去,繼續努力在學校貼吧裡刷有價值的八卦。

聽林間跟他的朋友聊天也挺有意思。

時亦壓下嘴角的弧度,把第一堂課的課本拿出來,才發現林間沒睡,正側著頭看他。

“怎麼了?”時亦問。

“半天假。”林間回肘碰了碰他胳膊,言簡意賅,“請我吃飯?”

時亦愣了下。

之前確實說過請林間吃飯,但這人日常神出鬼沒,除了早自習例行補覺、規規矩矩上完一天八節課,能找到人都不容易。

他努力了幾次,都實在挺難掌握對方出現的規律。

以為林間沒當回事,他也就暫時把這件事擱置了,想著找個生日之類的機會還個禮。

時亦還沒想好怎麼回答,林間先笑出來:“逗你的,什麼都當真?”

“說了請你。”時亦抿了下唇角,“明天——”

他沒立刻說下去,又想起了剛收的那兩條短信。

“有安排了?”林間有點兒好奇,探過來看了看:“去哪兒,教師節看老師?”

時亦沒立刻回答他。

有安排嗎。

程航跟他提出門假的時候,他還沒什麼安排,也不打算出去沒事找事地乾點兒什麼逼瘋自己。

以為重新開始上學的第一個月會亂七八糟到什麼都顧不上,能控製得住自己不惹事就是極限,結果不知不覺就上了這麼多天的課。

再去接觸跟過去有關的人和事其實不是多有利於治療,程航一向支持他跟以前一刀兩斷,可凡事也總有例外。

時亦看了一眼手機:“……抱歉。”

“沒事兒,先欠著,正好等利息攢夠第二頓飯。”

林間挺痛快地改了價:“利滾利,兩頓還能變成四頓。”

時亦就沒見過這麼理直氣壯的:“什麼時候變成四頓?”

林間算得非常清楚:“變成兩頓的第二天。”

“……”

時亦低下頭,挺認真地考慮起了要不要換一天請假出去,先把他放高利貸的舍友這頓飯請完。

可惜林間也沒給他這個機會。

當天早上,他可能是每天晚上出去放高利貸的舍友匆匆忙忙回來監督他塞了趟早飯,轉頭就沒了人影。

連著上了一個多星期的課,半天假都是挺寶貴的財富,學生們撒歡湧出教室,老萬差點兒都沒能在人潮湧動裡站穩。

時亦收拾好書包,在座位上坐了一會兒,伸手碰了碰已經冷透了的豆漿。

班裡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挺安靜。

他吸了口氣,摘下眼鏡攥緊,埋進胳膊裡。

林間其實沒猜錯。

坐上回本市的大巴的時候,時亦特意又把校服扯得規矩了點兒,袖口卡了枚抻不上去的彆針。

大巴慢騰騰地晃,也不知道是空調壞了還是沒開,悶得要命。

每個人都懶洋洋地不想動,儘力避免再製造出任何一點兒熱量。

邊上的人在看電視劇,外放音效,刺耳的嚎哭震得腦仁疼。

快到站了,時亦沒費勁兒挪地方,摸出副耳機,往邊上看了一眼。

標準的八點檔。也不知道哭得不成人形的是不是女主,正拚命搖晃著同樣不成人形的男主。

男主看起來也挺痛苦,不知道是頭疼還是被晃的,嘴角還帶了點兒血。

“我什麼都沒有,隻剩下你了!”女主哭得格外撕心裂肺,“現在你也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