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 / 2)

男主用力抱住她:“對不起,對不起!”

女主悲痛欲絕,看起來可能是想繼續把男主搖死:“你也不記得我了,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

氣氛有點兒激烈,時亦沒再跟著蹭這種可能拖累智商的劇情,戴上耳機側身擠到門口。

跟著報站聲下了車,外頭就又是一片火辣辣的刺眼陽光。

他已經來過這個地方挺多次,沒用找路,拐過兩條街口,繞到了個挺不起眼的樸素小區,踩著心跳聲上了樓。

程航要是在這兒,肯定會驚喜到跳起來。

時亦敲了兩下門,站在門口,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照片。

半吊子心理醫生好奇到抓心撓肝的那張。跟他宿舍相框裡放著的一樣,花白頭發、慈祥笑著的老人,眼角都蔓出格外和藹的紋路。

時亦攥了下手機,揣進口袋裡。

門被人打開。

“終於等著你了。”

護工是新來的,扶著老人坐下,笑著跟他搭話:“快進來,外頭熱,脫了外套涼快涼快。”

時亦進門,看了一眼門廊邊上堆著的禮物。

“都是學生來送的,上午來了好幾撥了。說是以前教過的學生,說用不著送東西也不聽。”

護工給他倒了杯水:“你是之前照顧過溫老師嗎?我在家裡電話簿上看見的,上一任走得急,有些地方交接得還不太清楚,想請您來確認一下……”

時亦沒解釋,道了聲謝,把水放在一旁,走到靠椅邊上蹲下來:“溫老師。”

“好孩子,快坐下。”

溫老師扶著老花鏡,鏡片後的眼睛彎了彎,仔仔細細看他,拿著本拍立得的相冊一頁一頁翻:“叫什麼名字呀?我找找……”

“沒有照片,老師。”

時亦過去,接過她手裡的相冊合上,蹲下來:“我叫時亦。”

他說話的時候掌心有點兒涼,沒忍住攥了下,又鬆開。

“時亦。”

溫老師點點頭,認真拿筆記下來,端起拍立得對他照了張相:“來,朝老師笑一下。”

時亦牽了下嘴角。

“誰來都得照照片。”護工笑著打趣:“其實還是記不住,下次還得找半天。”

時亦站起來,接過相機,把印出來的照片幫忙貼在相冊上。

老人的腦退行性疾病,記憶一點一點被時間蠶食,向來沒什麼好辦法。

護工自己每天都得不厭其煩地自我介紹一遍,早習慣了這個流程,過去幫忙接過相冊:“聽說溫老師是去年得的病,然後才退休了,是嗎?”

時亦點了下頭,在茶桌前坐下,拿熱水溫了溫杯。

“不是教師節,都不知道溫老師居然教了這麼多學生。”

護工過去幫忙:“你也老聽她念叨吧?教了那麼多好學生沒印象,每天就說自己有個學生沒教好,跟人打架打壞了胳膊,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

時亦倒了杯茶:“是我。”

護工愣了下。

時亦站起來,試了試粗陶的茶杯外麵的溫度,把茶放進老人家手裡:“不燙了,老師,慢點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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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平時獨居,隻有護工照顧,就喜歡跟人說話,拉著已經不記得的學生,一口氣喝光了兩壺茶。

時亦幫護工熟悉了家裡的電器,簡單說了老人平時的生活規律,出門的時候太陽已經落下了一半。

地方本來就偏,坐著大巴晃悠到半路,天就徹底黑了個透。

他在路上有點兒頭疼,沒撐住睡著了,迷迷糊糊做了個夢。

夢裡的老師白頭發還沒那麼多,格外慈祥好脾氣的老太太,夾在班主任、家長跟學生中間,第一次急得手足無措插不上話。

班主任對著他媽,說得義正辭嚴:“一直都是他先挑事,欺負同學違反紀律,都有處分記錄,不信您可以問班上的同學……”

他捂著胳膊,往前衝了一步,手腕又被死死拉住。

他抬頭,迎上時母眼裡的焦急神色:“小亦,你怎麼——”

……

刺耳的喇叭聲響起來,時亦睜開眼睛,身上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汗濕的衣服貼在身上格外難受,他脫下外套,右臂的疤貼在有點兒燙的車廂上。

他那時候的狀態已經不算好,那段記憶其實挺模糊了,再回憶起來,印象也並不深。

隻記得時母滿是擔憂地拉著他,叫他給老師給同學道歉的那隻手。

他確實不是個好學生。

時亦頭有點疼,拎起書包,沒管到了哪站,在大巴下一次停的時候下了車。

伏天還沒過,晚上也悶。

一點兒風都沒有,空調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掉,空氣潮得叫人喘不上氣。

他隨便找了個小超市,買瓶冰鎮礦泉水洗了把臉,又買了根雪糕,為了扔包裝紙從街頭找垃圾桶找到了街尾。

這些小巷長得好像都差不多,房簷不高,窄得並排走兩個人都不容易。

牆上都是斑駁的小廣告,垃圾桶下麵的陰影裡,臟兮兮的野貓警惕地盯著他。

時亦低著頭,跟它綠油油的眼睛對視了一會兒,把雪糕遞過去。

野貓對雪糕的興趣不高,紆尊降貴地躺下,尾巴盤著他褲腳蹭了蹭。

時亦蹲下來,碰了碰它的下巴,輕輕揉了兩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林間對貓的執念實在太強,時亦現在看見貓,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居然是能不能哄回去讓他舍友暴風揉搓。

……

可能是又中暑了。

他晃了晃腦袋,把亂七八糟的腦補晃出去,從書包裡翻出林間那兒拿的妙鮮包,咬開包裝。

夜市長大的貓,什麼好吃的都不缺,對時亦遞過來的妙鮮包也不屑一顧,繼續把腦袋往他手底下塞。

時亦換了隻手,摸了摸它的耳朵。

路燈的光斜斜照下來,正好照見他胳膊上的疤。

有煙頭燙的傷,有銳器割的傷,有在地上拖行的擦痕。

他很熟悉這些傷,就像很熟悉當時林間媽媽的那些傷痕

這些傷裡的每一種都是怎麼來的,他比誰都更清楚。

溫老師是為他好。

幫他包紮傷口,勸他不要打架,偷偷通知他的父母過來,想讓爸爸媽媽替他撐腰,都是為了他好。

是他不懂事。

後來溫老師得了病,忘的人和事越來越多。他高一休學的時候還常去,直到有一回不小心被看見了胳膊上的疤。

老人家的情緒波動大了就對身體不好,他倉促套上衣服,被扯著推搡出門,迎上溫老師的女兒。

一身職業裝束的女人麵帶為難:“同學,對不起……”

時亦沒再想下去。

沒什麼可對不起的。

他會嚇到彆人,所以當然要儘量少去,少露麵,即使露麵也不能挑起有關他的回憶。

也不能留痕跡。

時亦把手伸進口袋,拿出那張從相冊裡撕下來的照片,看了一眼,攥成了個不大的紙球,一起扔進垃圾桶裡。

那時候沒把繃帶扯下來就好了。

好好養著就不會落疤了。

頭還暈,時亦呼出胸口滯著的那口氣,看著野貓抖抖耳朵躥上牆頭。

他抬起視線,停在圍過來的幾道人影上。

六七個人,手裡都有家夥,衣服不好好穿,頭發什麼顏色造型的都有。

恨不得在頭上加個備注,寫著“不是好人”、“反派npc”、“可以揍”的那種。

很不滿意他的眼神,為首的雞窩頭咬著煙,滿臉不耐煩的戾氣,手裡拎著的鐵管徑直捅到他胸口:“小子,看什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