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來到靜熙宮時,沈蕪正在閉門靜養。
她臉上的疹子不多,三日時間已經消退,這三天裡,太子每日都要來一趟,可沈蕪不想見這個晦氣的東西,於是回回都稱病不見客。
見陸之澤一麵還要與他逢場作戲,炎炎夏日,回回都要跨火盆浪費炭火也就罷了,見過一次陸之澤那張臉,便總要惡心得毫無食欲、食不下咽,實在是損己利人。
褚靈姝手裡端著一盤棗糕吃得津津有味,見大宮女來傳太子來了時,沈蕪一臉仿佛吃了蚊蟲一樣惡心的表情,忍不住笑噴,“這回進宮來,你當真是與從前不同了。”
沈蕪不解,“何處不同?”
褚靈姝想了想,“你更厭惡太子了。”
她覺得自己這個“厭惡”用的極好,從前沈蕪對太子不算親近,但也不算疏遠,雖然她知曉沈蕪對太子從無私情、從未心動,但若是不了解沈蕪的旁人來看,他們的確很般配,也很親近。
“你對太子好像還多了點防備,”褚靈姝又道,“不對,是很多,你好像生怕自己跟他扯上關係,但又不得不耐著性子與他周旋。”
從前太子若是提起見上一麵,沈蕪多半不會拒絕,她不主動亦不抗拒,這的確給人遐想的空間,容易叫人誤會。
“太子應當也察覺到了你的心思,所以他急了。”
來的越來越頻繁,甚至借著皇後的旨意,往靜熙宮裡塞了不少賞賜的東西。
“你若不見他,他恐怕還會再來的。”
沈蕪心裡頓時升起一股煩躁。
她不耐煩地從美人榻上爬起來,帶著怒氣踩上繡花鞋,匆匆幾步走到梳妝鏡前,拿起褚靈姝的一盒胭脂,對著鏡子開始往她潔白無暇的臉上點。
這太醫署的藥當真是立竿見影,湯藥與膏藥結合,臉上的淺淡的紅疹早已消退,可沈蕪看著自己乾淨的臉,忍不住低聲罵了太子兩句,“早知道就不喝藥了。”
她身上手腕上的疹子很多,還沒有消退,好得慢,因此隻需要在臉上做些手腳。
她的指腹在胭脂上蹭了蹭,胭脂在指尖暈開,然後在臉蛋上輕點了幾下,很快滿臉都遍布了紅斑,像是腫了一大片。
為了更加逼真,她還將發釵取下,用尖的一端在口脂上沾了沾,然後一顆顆紅疹“長”到了臉上。
她轉回頭,“怎樣?”
褚靈姝點點頭,“瞧著比那日還厲害,太醫怕是開了毒藥給你用。”
沈蕪:“……”
宮女們皆捂嘴輕笑,沈蕪喪氣了一瞬,突然靈光一閃,腦子裡又冒出個想法,嘴角詭異地上揚。
褚靈姝看著她那熟悉的狡黠的笑容,默默放下了盤子,拍了拍手掌,抖了抖身上的糕點碎渣,一骨碌地從榻上滾了下去。
她看了一眼知春,語重心長:“待會她想怎麼發揮,你們都順著她吧,我怕接不上她的戲,就先去看書了,皇後娘娘過些日子要辦詩會,我可不能給她丟人。”
知春心道我也不一定能接得住,而且詩會郡主向來都是湊人頭去的,這些年丟人早就丟習慣了,此時當借口,沈姑娘撿來的那隻小白團子貓都不信。
她試圖換回褚靈姝的良知,“奴婢不成的,郡主聰慧,奴婢望塵……”
褚靈姝托付大事一般拍了拍知春瘦弱的肩膀,不容反駁道:“你可以的,上回不是表現得好好的?阿蕪都跟我誇你,說你機靈,好好乾,有賞!”
說完一溜煙跑了。
知春張了張嘴,最終一個字都沒講出來。
她回頭看了一眼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隻露了一雙眼睛的沈蕪:“……”
不知道又要上演哪一出啊。
沈蕪從椅子上站起來時還活力滿滿的,朝著知春走來時,肉眼可見地步伐虛弱、人也愈發柔弱。
沈蕪的手搭上知春的手臂時,她還無力地咳了兩下,她微抬頭,雙眸含著濕熱的霧蒙蒙的水汽,欲語還休,一副楚楚可憐的嬌媚模樣。
她眼角還用胭脂點了點,泛著微微的紅,好像剛剛哭過似的。天然的媚眼訴說著柔情,眼尾微微上揚,叫人的心軟成一汪水,恨不得立刻將她捧在手心,輕聲細語地殷切地關懷她。
“知春姐姐,我們走吧。”沈蕪很會把握嬌弱和刻意發嗲之間的尺度,不甜不膩不做作,剛剛好能叫人放棄原則丟盔棄甲。
知春咽了下口水。
這誰遭得住。
知春恍恍惚惚攙扶著沈蕪往外走時,默默地想,當沈姑娘願意朝你撒嬌時,沒人能抵擋得住她的那雙眼睛,沒有人。
知春是訓練有素的大宮女,前腳踏進前殿,耳邊聽到太子的那一聲驚喜的呼喚,後腳再踏進門時,她就恢複了理智,恭順地垂下頭。
沈蕪暗自握了一下知春的手臂,抬頭歉意地對上陸之澤關切的目光。
太子道:“阿蕪,孤可算見著你了!”
他這話說的,好似沈蕪不願意見到他似的。
沈蕪輕歎了聲,轉眼間淚花就在眼眶裡打轉,“臣女罪該萬死,叫太子久等了……”
她盈著淚水抬頭,“太子,非是臣女不願出門見客,實在是沒臉見人。”
太子一愣,“怎麼,還沒好嗎?”
瞧著沈蕪的臉遮得嚴實,太子有些急了,“太醫都是些飯桶嗎?!讓孤來瞧瞧。”
沈蕪頭一偏,躲過太子的碰觸,“實難見人,恐嚇到太子,您和皇後娘娘的關懷臣女心存感激,頭兩回叫您空跑一趟,實在是怕汙了您的眼睛,可這第三回還不見您,就委實說不過去了。”
“臣女出來見您一麵,是想說,您往後莫要再來了,待我傷好,定親自登門,去皇後娘娘那裡賠罪。”
她自始至終都將太子和皇後捆在一起,傷好了以後也是去見皇後,這話大殿內裡裡外外十多號人都聽著了,往後若是有人說她和太子有情,她可是頭一個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