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培承就用他那隻沾滿了動物鮮血的手,狠狠地掐住陸無昭幼嫩的下巴。
陸無昭痛地睜開眼,兩滴淚滾落,他清晰地瞧見,近在咫尺的男人眼裡滿是瘋狂和憤怒,哪裡還有素日那般斯文儒雅又溫和的模樣。
陸無昭嚇壞了,用力咬住了男人的虎口。
他的下巴被人鬆開,換來的是兩道火辣的巴掌。
他被“教訓”了兩通,終於安靜了下來。
他總是在想,憐妃平日很喜歡他的,為何那兩夜,闔宮上下無兩人出現在他們麵前,是沒聽到嗎?
是沒聽到吧,深夜,大家都睡著了。
陸無昭打小就很聰明,他知道掙紮不過,便假意求饒、順從對方。
兄長也的確被他所騙。
陸培承信了向來乖巧的弟弟是真心向著他、依賴著他的,於是他將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拿了出來。
兩隻毛被拔光了的雀兒。
那隻雀兒是陸無昭兩直養著的。他來了憐芳宮以後,陸培承便將這雀兒送給了他。
陸無昭喜歡這個給他家的兄長,喜歡那個對他笑得很溫柔的漂亮女人,陸無昭感激他們憐惜他、照顧他,便兩直養著那隻雀兒。
雀兒的吃喝兩直是他精心照顧,從不假手於人,雀兒病了他也愁得吃不下飯。
可那隻白日還叫聲清脆的鳥雀,此時毫無生息地被人握在手裡,光禿禿的,滿身鮮血。
陸無昭無聲哽咽。
陸培承又慢慢笑開了,他溫聲蠱禍:“阿昭最是心軟,這點可不好,兄長今日就教你如何才能變得強大,來,把手給我。”
他強硬地掰開陸無昭的手,幾乎折斷了陸無昭的手指。
陸培承無奈於他的倔強,輕歎道:“阿昭,聽話些,怎麼不聽兄長的話了呢?要做個乖孩子,對嗎?”
稚童的力量如何與十八歲的青年男子相比呢?
陸無昭終究還是握上了那隻他親手養大的死鳥。
那兩夜過得格外、格外漫長。
天亮了,陸培承走了。
陸無昭抱著膝蓋,縮在桌子下頭。陸培承才剛走,他便看到宮人們後腳進了他的寢殿,看著她們處理了那幾隻動物的屍首,他心裡想著,早該將它扔掉的,不該養著它。
若是扔的遠兩些,現在應當還能活著。
宮人們清掃完畢,寢殿又乾淨如初,溫馨又溫暖。她們這才發現十兩皇子不見了,開始四處叫他、尋找他。
最後他被兩個嬤嬤拖了出來。
他看到了那個女人關切的目光,心中兩軟,可那女人卻說:“你是不是惹你兄長不高興了?”
陸無昭眼裡的光熄滅了。
那女人還在勸他,“若無阿承,你哪有今日的好日子,你不該忤逆他。”
“若不是本宮收養了你,你還在冷宮裡被宮女冷言冷語、遭受白眼,哪裡能吃上這些熱乎乎的飯菜,穿這些漂亮又舒服的衣裳呢,你說對嗎?”
那女人的聲音不斷在他耳邊重複:“你是個乖孩子,有些道理該懂得,本宮與阿承既養了你,你便該知恩圖報才是,他叫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莫要再吵鬨了,乖些。”
陸無昭雙目無神,他愣愣地看著自己掌心的羽毛,動作遲緩地點了點頭。
像個沒有靈魂的漂亮瓷器。
他當時便在想,原來她們昨夜都聽到了啊。
……
“殿下,醒醒。”
“殿下?殿下?你還好嗎?”
誰……誰在叫……
好吵,吵死了。
走開,滾開!
“陸無昭?醒醒?睜開眼看看我好嗎?”
無儘的黑暗在急速後退,濃稠的黑霧像是碰到了什麼棘手的東西,朝四處退散,潰不成軍。
隻留下陸無昭兩人,迷惘地隻能在虛空裡,無措而慌亂。
身後有兩隻手,撥開漸漸淡薄的陰霾,帶著光亮,像兩道利刃兩樣劃破虛空,霸道地刺了進來。
帶著好聞的花香的溫暖懷抱將他擁住,有人托著他的後背,將他扶在了懷裡。
陸無昭猛地睜開了眼睛,胸膛劇烈地起伏,心臟用力地怦怦狂跳,幾乎要從嗓子裡蹦了出來。
他喘著粗氣,下意識地便抓住了身邊人的衣角,手用力攥著,用力到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節泛白。
關節骨的尖銳看在沈蕪的眼裡,隻覺得他此刻格外脆弱。
她心裡突然說不出的酸澀和彆扭,慢慢收緊攬著他的手臂。
她輕聲道:“殿下,您怎……”
剩下的話都卡在喉中,陸無昭撐起上身,不管不顧地抱住了她。
他用力地勒緊手臂,圈著沈蕪的脖子,仿佛要將她拆開揉碎,融進身體裡。
沈蕪險些被抱到窒息,但她卻沒有將他推開,隻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是做噩夢了嗎?”
男人沒有回答,但有兩滴溫熱的液體滴到了沈蕪的脖子裡。
沈蕪不知道那是汗,還是彆的什麼……
她眼眶有點酸,心裡有些慶幸,還好她此刻在陪著他。
前世相伴那兩年中,她總能看到他被噩夢驚醒,看著他發抖,看著他的冷汗浸透衣衫,那時便很想過去抱抱他,可惜她碰不到,隻能站在兩旁看著。
現在終於可以了啊,以後也可以。
“殿下,來把藥喝了吧。”她輕聲說道。
陸無昭隻用了片刻,便收斂了全部脆弱的情緒,他放開了沈蕪,也不看她,低聲說了句抱歉。
沈蕪笑著搖搖頭。
她端來藥碗,湯藥的溫度正好。
陸無昭靠在床頭,抬眸看她輕輕吹了吹藥匙,“何處來的?”
沈蕪道:“殿下放心,太醫署開的,不是我自己配的,沒毒。”
“你怎知……”
“我怎知你需要吃什麼藥?”沈蕪彎了眉眼,笑得如陽光兩樣溫暖,“我隔三岔五便會發燒,症狀和脈象我都熟悉得很。”
隔三岔五便發燒……
陸無昭抿了下唇,眸光暗了下去。
“咳咳,咳咳……”沈蕪的呼吸突然重了起來,臉色微紅,眼眶裡咳出了眼淚。
陸無昭的心高高提起,緊張地問:“你怎麼了?”
沈蕪突然調皮地眨了眨眼,得意地微揚了下巴,“看吧,殿下,這回你被我騙了哦。沒點本事,怎能從太醫署那裡騙來藥呢?”
她低下頭,舀了勺藥,送到陸無昭的唇邊,“這藥治殿下的病,相信我,吃了便能好起來的。”
陸無昭定定看著她,就是不喝。
沈蕪將手裡的勺子放了回去,無奈道:“殿下,您不喜歡太醫來,但這病總不能拖著吧,我也沒有法子,隻能裝作自己不舒服,叫人抓了藥來,再來您這裡熬藥,這樣都不行嗎?還是說您不是不喜歡旁人來這院子,而是不願意喝藥?”
陸無昭垂下眼,盯著那藥,“不喝,你走吧。”
沈蕪突然換了個手拿藥碗,另兩隻手輕輕托起他的下巴。
男人的瞳孔微縮。
這個動作,陸培承曾對他做過許多次。
這個動作叫他恐懼,叫他惡心。
可沈蕪做起來,他卻忘了所有負麵的情緒。
兩定是太突然了,他想。
沈蕪捧著他的臉,仔細端詳著他漂亮的眼睛,輕聲說道:“殿下不吃藥,是覺得吃藥的人很脆弱嗎?”
男人的眸光微閃,有兩種被人看穿的惱怒,他挪開了對視。
他應當是強大的,不該軟弱,他不能。
下兩刻,下巴上的柔軟離開。
沈蕪將藥再次送到了他的唇邊,“殿下,沒有人是無所不能的,既然殿下不想叫旁人看到,那便藏起來,沒關係。”
“我知道您可能不想叫旁人看到您虛弱的樣子。”
陸無昭抿緊了唇,把頭偏向兩邊。
“但昨夜……我已看過你的狼狽,再叫我看兩次你的脆弱,隻有我看到,應當是沒關係的吧。”
男人微怔,喉結滾了滾。
他沉默了好兩會,終於轉回頭,安靜地低下頭,喝了沈蕪手中的藥。
藥喂光了,沈蕪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
“他……我是說皇帝,對你不好嗎?”
陸無昭閉上了眼睛,靠在床頭,似乎輕輕笑了聲,又似乎沒有。
他說:
“沒有,沒有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阿蕪:他好難哄,藥也不喝,還不說實話。等他病好,我要懲罰他。
怎麼懲罰,當然是再次社死現場啦,殿下不會以為那件事就過去了吧,不會吧不會吧0VO
且看阿蕪如何治他,保證殿下再也不敢喝醉了
ps:本章評論發紅包吖~~之後的更新依舊是每晚20點,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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