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改變(1 / 2)

非訴女王 禦井烹香 13856 字 5個月前

“當有分歧發生的時候, 你的家人是會摔盤子、冷靜地討論, 還是緘口不言?”

元黛對準手機,逐字逐句的念, 李錚笑了一下。

“應該是緘口不言吧。”他說, “或者至少他們討論的時候沒讓我知道。我們家一直都是聚少離多, 他們在外麵各忙各的, 做生意,我後來就出去讀書了。”

元黛想這大概也是李錚喜歡強勢女性的原因之一,不過她沒有評論,想去看下個問題,李錚蓋住她的手機, “那你呢?這問題總不會隻問我一個人吧。”

這又不是什麼工作麵試,這句話他沒說出來, 寫在空氣裡——李錚的強勢恰到好處, 讓元黛覺得有點意思, 卻又並不過火,他越來越能把握住那個度了。

“好吧,”她說,“這很公平——我們家應該是先摔盤子再討論,現實中的事情一般不會太非此即彼,對不對?”

確實,大部分人都是各方麵都沾一點, 很憤怒摔盤子, 小分歧討論, 真正無法調節的大矛盾反而會緘口不言。李錚的手移開了,元黛繼續念,“我們是否會生小孩?如果有小孩的話,你會換尿布嗎?”

他們的眼神在手機上空相觸,李錚的態度很堅決,“我不想要小孩,如果不小心有了,肯定多數是保姆照顧。”

一般來說,像他這樣收入的男人也沒幾個長期給孩子換尿布的,元黛自己也不是那種居家媽媽——如果她想當的話,事實上她以前是個堅定的不婚不育主義者。這一點李錚也很清楚。

那麼,現在呢?她的想法是不是發生了改變?

他們兩人對視了一會,元黛的眼神開始閃躲,李錚重複說,“如果有的話,對我來說也可以接受。”

他似乎是看出她的動搖了,元黛吐了口氣,看了眼第三個問題(你的前任對你們的關係有影響嗎),徹底喪失了做題的興趣,她把手機丟到一邊,“我是還不怎麼想要——但是這不是重點。”

“那你覺得重點是什麼?”李錚問。

“重點是你今年才三十多歲,你的想法是會變的——而等到你轉變想法的那一天,我可能就生不了了。”元黛說,她歎了口氣,“而且,不管你現在怎麼說,將來你總是可能會變的。”

“我覺得很奇怪,”李錚深思著說,“你在有些時候膽子非常大——但感情問題上又總是很保守。”

保守已是客氣的形容詞,李錚就差沒指著鼻子罵她膽小鬼了,元黛也很無奈,她知道李錚罵得有道理。婚前協議她看過,以最苛刻的眼光來看都挑不出毛病,已經最大程度地維護了她的利益,又不至於因為過於偏向一方,顯失公平,給後續可能的訴訟提供話柄——對律師來說,單方麵條約其實沒有任何意義,最好的合約是雙方都得利的合約,又或者,所有的關係也都是如此,唯有雙方平等,才有繼續的可能。

李錚不卑不亢,論姿態,確實是她曆任男友最佳,元黛其實也覺得他做得足夠好了,她才是這段關係中的問題兒童。

“這不是一回事,”她說,“事業是我一個人的事,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我對自己的能力的確有足夠的自信,但是……”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眼神遊移間,無意間看到那個漂亮的蛋糕,白色的奶油微微有些融化了——純動物奶油,塑形時間不是那樣的長,再妥當的氣溫也控製不住它的轉化。

這一幕好像最後一根稻草,擊潰了元黛的某一層自尊,她突然垮下肩膀,有些自暴自棄式地說,“但是我今年已經40歲了,李錚,你現在正在給我過生日——我生命中最好的年華已經過去了,太陽正在下山,我要入夜了。”

她望著自己英俊的男朋友,心想李錚是否能理解她的感覺,也許不會,男人至死都是少年,永遠不會意識到自己正在老去。“我有時候也會想,這個年紀是否已經不太適合再做彆的選擇了——嘗試的成本已經太高了。”

她已經連續好幾年生日都在偏頭痛中醒來,是的,過去的一年裡她取得了一些進步,完成了一些大事,消除了一些心病,這是波折不斷又收獲頗豐的一年,但這不會阻止她的身體逐漸老化,從來沒有一天早上,她醒來感覺自己比前一天年輕了一些。元黛難免會這樣想,“我已經不是24歲了,我知道有時候我顯得被動和逃避,但那並不是因為我恐懼改變——隻是,有時候感覺我已經沒有改變的力氣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對男友袒露自己的衰老,這在男女關係中已算是最大的示弱,她老了,性魅力總是隨時間下降,而李錚還能在自己的黃金期多呆幾年——他當然也會老,但卻永遠都會比元黛年輕。元黛不怕孤單,她也不排斥親密,她不想從孤單變得親密,好不容易把另一個人容納到自己的生活裡再安頓下來,之後又因為李錚的改變重新再艱難地回到原本的節奏。她怕這一來一回中的折騰。

李錚能一直不變嗎?他現在是很喜歡元黛,可人都是會改變的,從元黛的切身經驗來看,三十歲後半段正是改變最劇烈的一段時間,她就是最好的例子,25歲的時候,她心裡想的是把林天宇搶回來,30歲的時候,她隻想要賺錢,35歲她開始品味一個人終老的恐懼,在40歲她沒想到自己會主動放棄前十年打下基礎的事業。人在每個階段想要的都不一樣,改變甚至是天翻地覆,誰能保證五年以後,李錚想要的會不會改變?

她要的並不是山盟海誓的承諾——他們都是律師,藝術家會因為強烈的感情奔向教堂,律師不會,律師什麼事都喜歡坐下來談。元黛感覺自己的態度很曖昧,她好像想說服李錚,可同時也暗自希望李錚能將她說服。

李錚麵露沉思,他的臉龐在燈光下顯得很柔和,元黛注視著他,等待著他的回複,她有一點舍不得,一點輕微的恐懼——第二次求婚,再不成的話,李錚是真的要走了,而她其實已經有一點漸漸習慣了他的陪伴。

“你說得對。”

而李錚的答話也似乎並不動聽,他說,“你40歲了,也許你確實失去了改變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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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們在豪宅裡又發生了什麼事?”

喻星遠問,他的雙手緊緊地捏著桌沿,上身前傾,顯然已經完全投入進了故事裡,“總裁有沒有察覺?總裁一定感覺到了吧,不然乾嘛突然帶保鏢去找她們?”

“當然,肯定動疑心才跑去查崗啊。”曲琮把自己知道的部分完完整整地告訴喻星遠,的確沒做任何隱瞞,因為更**的事,比如說元黛她們在臥室裡看到了什麼,這一點元黛也沒和她說,“……後來就同意送醫院了,到了醫院紀總就去催吐,原來她吃了安眠藥就酒,她知道這樣吃自己會有什麼不良反應……”

喻星遠聽得入神,“逃出來了——但接下來該怎麼辦啊?直接把證據送警局去?還是捅給報社?總裁能量這麼大,萬一掩蓋下來呢?”

他隻是閱曆單純而已,平時美劇沒少看,對這種大事件也不會想得太簡單,“而且隻是逃脫一會兒而已,如果還在美國會被找到的吧?”

“紀總其實已經計劃好一切了,她聯係了公司的三號人物,他早就想上位了,聽說她們其實私底下已經彼此刺探過幾次,而且對方有很深厚的政界背景,足以為紀總他們Cover住這件事,所以紀總就把證據給他們了……”

這其中當然也有很多細節是值得一說的,怎麼和FBI談判,怎麼為他們整理證據,怎麼脫身回國,怎麼簽訂汙點證人協議,不過有些事情元黛講得不仔細,充滿了‘法律人應該都懂’的味道,而實際上曲琮並不真的懂,所以講得也比較簡略,她說完以後喝了半杯水,“接下來就是你在新聞裡看到的那樣了,格樂素暫時性下架停產,接受再評估,就算要上架也是幾年後的事了——以後醫生在用藥的時候也會充分估量到猝死風險。”

她不禁眉飛色舞,很得意地說,“會有上億人的健康得到守護,因為我們這些超級英雄。”

喻星遠忍不住笑了,曲琮說,“乾嘛呀,那現實生活中的超級英雄就是這樣子的咯,我們律師也隻有這樣一種方法來守護正義啊!”

實現正義的方式甚至不是消滅掉這種藥物,而是讓藥物的風險被大眾認知,這個成就似乎非常的沒有實感,而且也很微小,但曲琮是滿足的,她知道在統計學意義上,會有成千上萬人的生命被她和所有推動案情進展的人拯救,他們不會知道她是誰,當然也談不上感謝,但這點認知讓她感到去年的混亂不堪、痛苦掙紮都有了足夠的報償。即使這種驕傲,在彆人眼中可能是自戀的表現。

“我沒有笑話你啊。”沒想到喻星遠居然很溫柔地說,“我覺得你很了不起——隻是剛才你驕傲的樣子很可愛,就像是一隻翹尾巴的小貓,我才忍不住笑了。”

這個比喻很撩人,他語氣中的包容也是,曲琮突然臉紅了,她有些局促起來,垂下頭用手指繞著飲料吸管,訥訥說,“也,也沒有啦。”

借著氣氛,她順勢告解,“其實我也是想和你說對不起的,因為這件事,前段時間我壓力太大了……我不能告訴你,也不能告訴家裡人,但是,我又覺得應該這樣做才對——”

“這樣做當然是對的。”

喻星遠的三觀是很正確的——隻要你不拉著他去冒險,他就是那種最好的觀眾,曾經他對曲琮是有些怨氣的,但現在,既然知道了她在那段時間承受的壓力,忽然間曲琮就獲得免死金牌,喻星遠覺得她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而且再也不抱怨她的不耐煩了。“如果我早知道的話……”

他想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我也幫不上什麼忙,最多就不分你的心,還有那天晚上留下來幫你們把資料整理得再整齊點。”

曲琮其實心裡一直是很不好意思的,她知道自己有時候對喻星遠太不耐煩,也知道他因此委屈,可就是控製不住自己,而且他越藏著委屈她就更不耐煩,現在這個惡性循環被打破,她覺得心頭重擔落地,看著喻星遠重新可愛起來,她笑著講,“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過我也沒想到你居然最想問的是這件事。”

“那不然你覺得我想問什麼?”喻星遠說,“你喜不喜歡李律師?——有些事情答案都已經很清楚了呀,其實是不用問的。”

曲琮微微一怔,抬眼望進喻星遠眼底——他倒沒有責怪,隻是很正常地說著,“其實這也不重要,但一切都過去了——就像是格樂素的事情,都過去了,過去的就是故事,故事是不用聽得太清楚的。”

他突然冒出這麼有哲理的一句話,曲琮倒不知道怎麼回了,喻星遠也不在意,他又開心起來,誇獎曲琮,“但你真的太厲害了,這件事真的能吹一輩子——辭職前辦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大案子影響就這麼深遠……”

“等等,”曲琮趕緊打斷他,“辭職?我要辭職嗎?”

“啊?”喻星遠懵了,“你不辭職嗎?”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可是,紀總已經倒了,元律師也自身難保,你不辭職——難道等著華錦炒你魷魚嗎?”

曲琮沒想到他居然看得這樣透,一時間回答不了喻星遠的問題——沒了紀葒做靠山,也沒有元黛的賞識,元黛倒台後,她在華錦該怎麼立足?她能站穩二年級律師的位置嗎?她還怎麼往上爬?現在可不會有第二個紀葒對她有意無意地大開方便之門了。

“而且,”喻星遠繼續一針見血,“你這陣子睡眠這麼不好,一天不到五小時,再這樣下去身體肯定要出問題,你不是也和我說想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嗎?不辭職,你怎麼休息?”

曲琮的笑容漸漸失色,她說,“就……還沒想到這麼遠。”

“那我們明年就要結婚的呀。”喻星遠說,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很譴責地看著曲琮,“你再這樣工作下去,我們哪有時間準備婚禮呢?——你該不會忘了這件事吧。”

“呃……”

曲琮漸漸開始後悔自己的豪言壯語,‘沒有秘密’——但實話總是很傷人。“可能前段時間太忙了……而且那時候我們的生活可能要有很大的動蕩,我也沒考慮過這件事。”

“那……”喻星遠的情緒開始回落,“那你是想和我結婚的嘍?”

這是又一個極度直球的問題,也非常的棘手,曲琮恨不得穿越回半小時以前給自己一個耳光——但內心深處她也知道,這樣的對話遲早都要來的。現在不是一個好時候,當然,她才剛剛從大風波中休息過來,似乎還未準備好迎接下一個改變。

但她現在已經知道,所有的改變永遠都不會在你準備好的時候才來。

“我……”她沉吟著說,這句話並不容易,尤其現在正是喻星遠的可愛期,“我……”

喻星遠雙手都放在桌上,專注地望著她,天氣已熱,他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不是曲琮給他買的,但審美很接近,其實他也不是完全的無用,他也在慢慢的進步。

要傷害這樣一個溫順、清爽的男孩子是要點狠心的,曲琮已經見過很多油膩的、險惡的人心,她能很清楚地看到喻星遠的優點,他再無用也是善良的,其實僅僅這一點就超越了許多許多人。

“我……”她歎口氣。“我是想和你結婚的呀。”

喻星遠的眼睛亮了起來,曲琮在他開始微笑前急急地說,“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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