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問源對陸羽非常信任,不過三層老洋房涉及到本輪遊戲世界的真相, 謹慎起見, 他還是多問了一句:“我們現在的位置應該是小路中心點, 三層老洋房距離中心點超過兩公裡,我們站在常溫樹的位置,以肉眼應該看不見三層老洋房才對。你看到的是真正的三層老洋房,還是海市蜃樓?”
在江問源的提醒下, 陸羽也明白自己因為無NPC遊戲心急了, 有些話不該由他說出口。
陸羽不再提自己知道本輪遊戲的真相,而是給江問源解釋道:“這個世界的環境和氣候不符合形成海市蜃樓條件,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個世界的確存在虛假現象。第一, 我們在小路兩端分彆看到兩座老洋房;第二,進入四層老洋房後, 不管在小路還是森林裡沿著小路的方向走多久, 都無法找到對麵的三層老洋房;第三, 現在我們站在常溫樹的位置,不僅能看見三層老洋房,也能看見我們那邊的四層老洋房!這三條相互違背的信息當中,其中肯定存在虛假信息。”
“不隻是三層老洋房,你還看到了四層老洋房?!”江問源沉思了一會,“那你描述一下, 你看到的兩座老洋房是什麼樣子的。”
陸羽切入的視角不是老洋房本身, 而是連接兩座老洋房的小路, “從我們的位置到四層老洋房,能完整地看到小路完整地連接到四層老洋房大門的石階,距離大約隻有兩百米遠,三層老洋房離小路中心點的距離也差不多。和我們第一遍走完整段小路測量的結果一樣,兩座老洋房基本關於小路的中心點對稱。老洋房和小路的接壤很清晰,所以我才非常肯定地排除了海市蜃樓的可能。”
江問源沒有繼續順著陸羽的話問下去,轉而對他問了另外一個完全不相關的問題,“每次你在外麵結束單獨搜索時,你是怎麼回來的?重點說說你手臂沾上酸液之後的情況。”
陸羽回按照江問源的要求,前略後詳地答道:“在我手臂沾上酸液之前,我返回老洋房時會選擇和出發時不同的路線,沿路搜索的同時順便找找看有沒有果子或者小動物。我手臂受傷之後,就沒那麼從容了。我昨晚是在抓草雞的時候受的傷,我抓到草雞的位置離小路還算比較近,所以我就立刻跑到小路上,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四層老洋房。今天早上我全程走森林尋找去往三層老洋房的路,因為在雨裡呆的時間太長了,我的傷口有點難受,返回四層老洋房時,把手臂護在胸前埋頭跑回來,跑得比昨晚還要快一些。”
“把你的傷臂給我好好放在雨傘下,彆淋著雨。”江問源沉默了一會,把傘完全傾斜向陸羽那邊,他把手杖夾到腋下,然後才從隨身包裡拿出一個小巧的單眼望遠鏡,將其遞給陸羽。
在陸羽接過單眼望遠鏡後,江問源說道:“既然你能明確看到小路和老洋房接壤,那就證明兩座老洋房不是對眼睛起作用的視覺幻象。不過還不能完全排除它們是直接針對大腦起作用的幻覺,由於每個玩家的行動有差彆,這類型幻覺肯定不能做到統一所有人對全部細節的認知。說出現在的四層老洋房和我們剛到四層老洋房的區彆,如果你能說出我想要的點,那我就承認你現在看到的兩座老洋房不是幻覺。”
江問源的話,其實已經給陸羽圈定了範圍。他和江問源對老洋房的認知差彆,出現在他們分開行動的時候。江問源在他單獨離開老洋房的時間段,活動範圍很可能就集中在一樓大堂、主臥和廚房。
陸羽調好望遠鏡焦距,著重觀察這三個地方,才過一會的功夫,就放下了望遠鏡,“我找到差彆了,廚房的窗戶原本是完好的,現在有一扇窗戶被打碎了。我的回答正確嗎?”
江問源微微點頭,肯定了陸羽的回答。
廚房的窗戶,是他今天早上在廚房烘烤樹枝手杖之前親自敲碎的。江問源信任陸羽,卻不會盲目信任彆人,即使徐洲表現得非常無害,江問源還是防了他一手。因為江問源眼睛看不見,為免徐洲把廚房變成密閉空間用一氧化碳把他毒殺,他親手敲碎窗戶的一塊玻璃,保證廚房通風順暢。
廚房的窗戶是那種舊式的向外敞開的兩扇窗,而且是今天早上陸羽離開時打破的。陸羽今天上午結束搜索回來,由於手臂上的傷口疼痛難忍,根本不會分出注意力去關注窗戶的問題。所以陸羽能說出廚房窗戶被打破,江問源就相信他看到的不是幻覺,而是真正的四層老洋房。同理,另外一邊的三層老洋房應該也不是幻覺。
江問源眉頭緊鎖,“兩座老洋房之間的距離在縮短!我們無法到達三層老洋房,也看不到三層老洋房那邊的玩家過來找我們。兩批玩家被無形的屏障隔絕開來,無法到達對麵的老洋房。四層老洋房的牆壁上的‘快逃’血字……”
江問源覺得他也快要接近這個世界的真相了。
持續不斷的降雨,恒定不變的高溫,兩座對稱且距離不斷壓縮的白色老洋房,以及大麵積的高溫森林。森林裡有腐蝕性的酸液,兩座老洋房和老洋房裡的東西都不會被酸液腐蝕。
江問源本來懷疑高溫森林可能是某個巨大怪物的後背,可是現在,他有了全新的視角,本輪遊戲世界依舊是巨大怪物的一部分,隻是這部分不是怪物的後背。江問源輕聲對陸羽說道:“我們是在怪物的口腔裡?”
陸羽嚴肅地回道:“極有可能。”
異常的高溫,是怪物的體溫。
持續不停的降雨,是怪物的唾液。
長滿高溫樹的森林,是怪物的口腔。
兩座白色的老洋房,是怪物的上下排牙齒,所以江問源之前才會覺得老洋房不像是給人住的地方。
現在兩座老洋房之間的距離變短,是因為怪物正在緩緩合攏嘴巴,位於兩座老洋房裡的玩家,就是怪物口中即將被咽下肚子的食物。為了防止食物逃跑,怪物將兩座老洋房隔的玩家離開來,防止玩家們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江問源覺得這個真相實在是太恐怖了,怪物把他們視為食物,根本不可能放過他們。可是他們就在怪物的口腔裡,還能逃到那裡去。
江問源摸出隨身包裡的爬山虎紅果子,最後掙紮道:“如果白色老洋房真的是怪物的牙齒,那爬山虎就是怪物的牙縫。牙縫裡的東西會是什麼?”
深呼吸一口氣之後,江問源把紅果子塞進嘴裡,輕輕咬下一塊,軟彈的口感根本不像是在吃果,更像是在啃一塊肉,怪不得徐洲說爬山虎果子是紅色的,怪不得紅果子沒有核。怪物把牙齒偽裝成人類居住的老洋房,它的獵物當然是人類,那麼這塊肉是什麼品種,自然不用多說。
江問源把嘴裡的果肉吐出來,眼不見為淨地把紅果子塞回隨身包裡,“這個怪物的身體構造很特殊,它沒有舌頭,但是胃部和口腔很接近,所以不時會有玩家被它的胃液腐蝕。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氣溫明顯比高溫森林要低,這裡可能是怪物的嘴角部位。我們先確定這一片區域到底有多少棵常溫樹吧,這裡就是我們最後的防線。”
江問源和陸羽同撐一把傘,開始圍繞那棵被砍下樹枝的常溫樹繞圈向外確認常溫樹的數量。兩人都沒有提起四層老洋房裡的玩家,那些玩家中了怪物的詭計,認為外麵的高溫森林危險重重,隻有老洋房是安全的。
但凡他們多探幾次小路的長度,或者願意站出來和他們一起尋找常溫樹,也許還有機會逃過一劫。可是他們什麼都沒有做,他們寧願拿樹葉樹皮充饑,守在老洋房裡龜縮不出,期待著彆人通關遊戲,帶著他們一起離開圓桌遊戲。現在等著他們的,隻有死路一條。
這並不是江問源見死不救。能引路的玩偶,他隻有一隻。即使陸羽強記下從老洋房到常溫樹的路線,也不能保證這條路線是否一直保持不變。江問源隻是無能為力……
兩人走完一圈,直到接觸到高溫樹,便立刻退回常溫樹地帶。常溫樹的區域並不大,一共隻有三十二棵樹。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江問源怕陸羽找食物迷失在森林裡,不準他去找食物。兩人依偎在一起,撐著傘坐在最外圍的一棵常溫樹下。折疊傘的傘麵畢竟有限,兩個大男人共撐一把傘,不免會被淋濕。雖然身體很難受,肚子也很餓,但是能靜靜地與陸羽依偎相守,感覺也沒那麼討厭了。
兩人大約守了半小時,江問源直起腰,“陸羽,快起來,這棵常溫樹變熱了!”
陸羽有些迷糊,他摸了下樹乾,“不熱啊。”
江問源伸手沿著陸羽的肩膀摸向他的臉頰,入手一片滾燙,陸羽發燒了。
陸羽不是鐵人,三日以來一直持續高強度地探圖,體力消耗巨大,而且手臂還沾到怪物的胃液,割下壞肉之後傷口又反複被怪物的唾液雨侵蝕。陸羽能堅持到現在才生病,已經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江問源扶著陸羽站起來,他忍不住咳嗽兩聲,聲音也變得沙啞起來,“兩座老洋房的燈光比剛天黑的時候又接近了許多。我現在體溫太高,感覺不到樹木溫度的變化,雖然你眼睛不方便,但還是要靠你來判斷安全區域。”
陸羽的身體恐怕已經不舒服到極點,但他還是堅持和江問源再次把最外圍的常溫樹都確認一遍,原本的三十二棵常溫樹,一下子減少六棵,隻剩下二十六棵了。
按照常溫樹銳減的速度,可能都等不到遊戲的第四個白天,怪物的嘴巴就會完全合攏。陸羽三天積累下了太多的疲憊,病來如山倒,他想要時刻監視兩座老洋房的距離,卻連保持清醒都很難做到。
江問源不顧陸羽的反對,架著他走到常溫樹區域中央的其中一棵樹下,他讓陸羽坐在樹下,並把傘留給陸羽。江問源從隨身包裡拿出登山繩,在陸羽頭上的樹乾上捆上結實的繩結,然後拄著手杖朝外圍走,每遇到一棵常溫樹,江問源就用登山繩在樹乾上繞一圈,再繼續朝外圍走,一連纏繞了四棵常溫樹後,便到了常溫樹區域的最外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