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寶綻的額頭還抵在地上,胸口從裡到外涼透了。
這就是他和匡正的第一個春節,沒有長輩的祝福,隻有相對無言的懷抱和輾轉反側的長夜。
第二天一早,寶綻起床去廚房煮餃子,熱騰騰的水餃出了鍋,第一碗就給匡媽媽送過去,他一聲聲“阿姨”叫著,換來的卻是一個固執的背影,和再清楚不過的拒絕。
寶綻把碗筷放在床頭,默默退出來,身心俱疲。
匡正在樓上打電話,大年初一,不是下屬就是客戶,沒完沒了地拜年,寶綻披上大衣套上靴子,輕輕拉開家門,走了出去。
初春的風迎麵吹來,沒有化儘的雪路,一眼望不到頭,這條路他很久沒走了,夏天時的汗水和悶熱記憶猶新,他徒步走到紅石,坐上地鐵,十幾站過去了,隻編輯了一條微信:哥,我去師哥那兒住兩天,你照顧好阿姨。
按下發送鍵,他把手機靜音。
從地鐵出來坐公交,穿過萃熙華都的步行街,走天橋到一片老小區,時闊亭給過他地址,按著門牌號找過去,上八樓,聽到嬰兒響亮的哭聲。
寶綻站在門口,猶豫了一陣才敲門。
“誰啊!”應笑儂的嗓子中氣十足。
“小儂,”聽到他的聲音,寶綻忽然很委屈,“是我。”
門立刻開了,應笑儂抱著孩子站在門口,一臉的詫異:“你怎麼來了!”
寶綻低下頭,局促地跺了跺腳上的雪,“匡正他媽媽……來這邊過年。”
應笑儂一聽就明白了:“進來,快進來,大年初一的,新年快樂!”
“快樂,”寶綻勉強笑笑,進屋脫掉大衣,時闊亭穿著背心和四角褲從裡屋出來,一副剛睡醒的樣子:“寶綻來啦,正月跟咱們過?”
“哪兒那麼多話,”應笑儂拿眼橫他,寶綻這是在“婆家”挨了欺負,回“娘家”來療傷的,他把小寶往時闊亭懷裡一塞,“喏,閨女還你。”
“我說,”時闊亭抱著孩子,瞪著兩個黑眼圈,“我帶了半宿了,這剛睡下!”
“你閨女,”應笑儂拉著寶綻去他屋,“你不帶誰帶?”
“不是,這屋就咱們兩個大人,我給小寶當爸,你就不能給她當下媽啊!”
“誰媽,什麼媽,哪兒來的媽!”應笑儂惡狠狠指著他,“再說一遍老子弄死你!”砰地一聲,他摔上門。
“小儂,”屋子不大,很熱,寶綻脫掉高領毛衣,“你彆總欺負師哥。”
“怎麼,說你師哥兩句,心疼啦,”應笑儂倒了兩杯水,回頭一瞧,寶綻脖子上有個淡淡的紅印,“哎喲喂,姓匡的吸的?”
寶綻一愣,連忙捂住脖子,從肩膀到臉頰全紅了。
“嘖嘖嘖,”應笑儂直撇嘴,“姓匡的真不是東西,什麼便宜都讓他占了。”
“沒有,”寶綻抓著毛衣想穿上,“就這回……弄紅了。”
應笑儂一把搶過毛衣扔到沙發上:“你彆什麼都聽他的,那種人風流成性,滿腦子黃色廢料,你吊著他點兒。”
這種話題讓寶綻不舒服:“小儂,”他忐忑地問,“你覺得我是個懦弱的人嗎?”
“懦弱?你?”應笑儂像聽了天大的笑話,“一個唱戲的,敢領著大夥進娛樂圈,還有比你更猛的嗎?”
寶綻苦笑,他說的不是這個,沉默片刻,又問:“你說,我是不是配不上匡正?”
“我天,沒事吧你!”應笑儂嗆了口水,“你窮得叮當響的時候沒覺得配不上他,眼下在富豪圈也是有一號的人物了,你倒覺得配不上他?”
“我不是說錢,”寶綻指的是修養、自信、氣度之類無形的東西,“我……”
這時手機在褲兜裡震,應該是匡正,看到他的微信打過來了,寶綻連忙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卻不是他心裡那個名字:“小先生?”
“寶老板,”何勝旌的語調優雅輕快,“農曆新年快樂。”
“啊,”寶綻擠出一個笑:“新年快樂。”
那邊沒說話,有一陣突兀的空白,然後問:“現在有時間嗎?”
“啊?”寶綻顯得心不在焉。
“上次的畫,不方便去你家的話,你來一趟我的畫室怎麼樣?”小先生提議,無論語氣還是措辭,都很紳士,“如果你現在不忙,我派車去接你。”